泰安殿后殿，宇文雄背着双手站在一副碧湖丹青前，目不转睛。&40;&29378;&95;&20154;&95;&23567;&95;&35828;&95;&32593;&45;&119;&119;&11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41;那画以一片湛蓝清澈的湖泊为背景，左下角一方大石立在边角，一个青衣水纱的俏丽少女披散着头发就那样赤足坐在石上，抱着双膝，回眸一笑。

一道鸦青色的挺拔身影从密道中缓缓走到他身边，沉声唤道：“皇兄。”

先帝福薄，膝下仅宇文雄和宇文睿两子。前者敏锐精于政谋，后者潇洒快意识人至明。尽管生母不同，两个兄弟却格外的和睦，在先帝立储之时丝毫没有如今焦灼复杂的态势。

而宇文雄当年即位之后，坐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宇文睿的生母从后陵迁入皇陵，更赐予他凌王称号。这些年来，已过而立的宇文睿越发的散漫，有人在说，这是宇文雄架空他暗中势力的手段；也有人说，凌王宇文睿是不想踏这一滩浑水。

众说纷纭，但无一是事实。宇文睿眼角上抬，余光瞥到宇文雄的伫立不动的身影，暗叹一口气，出声劝慰道：“皇兄还是无法忘怀吗？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怎样的伤口都该结痂了……”

只有在四下无人时，他方才敢这么跟宇文雄说话。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如何劝也是没用的。俪妃走了的这十多年，这暗隔几乎成了宇文雄的寝殿。

如果真的放下了，他不至于会不顾俪妃的遗愿在十多年前就在谋划着宇文玚如今的每一步；不至于将那些人留到今日。

他忍了多久，就有多恨。如果不是宇文玚突然请命北伐，宇文睿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皇兄心中的恨已经深到难以顾忌俪妃亲子的地步……他甚至连‘让宇文玚意外知道他是被利用’的这一步都算好了。

如果不是偶然被引到暗阁通道中，宇文玚依旧会对当初宇文雄向白斌的一番托孤言辞深信不疑，相信自己是他选定的皇储，相信俪妃的遗愿是希望他君临天下，救扶母族，相信将他放逐宫外是为了躲避夏侯家和朝内逼杀俪妃众人的迫害。

那孩子心里一定苦极。千疮百孔练就了一套铠甲之后回来，在就要完成自己的拼搏目标之时，突然知晓自己不过是父亲复仇的一个帮手而已，他的存在，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也难怪第二天在朝上他直接请旨北伐。宇文睿无法评判宇文雄这样不顾一切要铲除那些人的做法是否正确，如今南原尚安，除了除夕前出兵伐北之外，这十余年来，他不曾行错一招。

那父子二人到底遭受过并遭受着着怎样的痛楚，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他能做的，不过是帮自己的兄长，守住他的脆弱，守住这南原。

宇文雄握紧了双拳，双眸注视着那大石上莞尔浅笑的少女，冷声开口：“是啊，十多年了，为何我竟一丝淡忘也没有，甚至，记得越来越清晰。”

他永远不会忘的两个瞬间，俪妃顶着百官非议灿然笑着走上封妃台那一刻，她眼里快意幸福的闪光，点亮了他的心。

还有一个，她毒发之时软软地靠在自己怀里，让他不要记得她，不要记恨那些上奏说她是妖女的人，让他放宇文玚自由，不要让他被这深宫吞噬。

他做到了，他没有对那些人动手，他也将宇文玚送出了宫。回宫是宇文玚自己选择的，人也都是他抓的……俪儿，我们的孩子为你报仇了呢。

还有几个人，不用着急，结束的太快痛苦就太短暂了。当初他经历过的，他们也要体会一下才好。

天下人只知道，南原皇帝宇文雄迎了一位名俪的神秘女子进宫，跨过各阶直接封妃，在二十年前的朝堂内外可以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百米红绸从泰安殿外一直铺到了永恩宫门口，宇文雄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后宫众妃的面给了这个女子无上的恩宠。封妃礼后，宇文雄亲手将她牵到了永恩宫内，表明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态度。

当时的皇后和俍妃均无任何表示，只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子一路风光地入了永恩宫。百官一时内纷纷上奏，明里暗里表示皇帝此举颇为不妥，有违祖训纲纪。

或许是因为俪妃无根无名，尽管一步高登走上妃位，但并没有自己的势力或者母族帮衬，对于朝内众家族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因而过了不久后，反对的声音逐渐变小，直到俪妃后俍妃一步诞下了皇子，宇文玚。

皇后入宫数年无子，俍妃虽为妃位并诞下长子，却非嫡系也无盛宠。而且，俍妃在宇文琪出生后数日便求了封王的旨意，可谓是早早脱身。

就在宇文琪出生后数月，俪妃也诞下了一名皇子。在宇文玚的抓周礼上，当宇文雄看着宇文玚抱着玉玺露出意味深长的那个笑被众人捕捉到时，一直冷眼旁观甚至已经偃旗息鼓不再弹劾俪妃的人开始不安起来。

俪妃进宫后数年内，独占盛宠无数，曾经还被传为南原的一段佳话。直到宇文玚三岁时，俪妃突然暴毙，关于她的一切仿佛消失了一般。无论宫里宫外，慢慢地，俪妃已经变成了一段历史、秘辛，不可谈论的话题。

随即在俪妃逝世的第二年，如今的瑜妃上官可进宫了。虽没有直接跨级封妃，但她领受的荣宠也足以让人嫉妒。虽然后宫随即又提了一位明妃太叔静上来，也挡不住上官可的福气。

有了上官可的出现，俪妃更加快速的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忘出去。而年幼的宇文玚也被过继到皇后名下抚养，也算是嫡子了。直到三年后二皇子宇文玚突然失踪，他和他那传奇般的母亲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

再回到京都之时，宇文玚已经是人们心中一个神秘而不真实的人了。

“睿，你可是觉得我错了。”宇文雄依旧盯着那丹青，仿佛一直看着那无暇的笑容，那个婉约明亮的少女就永远存在一般。

宇文睿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微微转头，视线转向那画上的青衣女子，片刻后，开口道：“皇兄觉得，俪妃如果能看到你和玚儿的话，她会怎么说呢……”

解铃换需系铃人，他没有办法评判的事，只能交由他们自己去想。听到他的话，宇文雄宽阔的肩膀微微颤了颤，原本笃定的眼神，有了一丝的裂缝，随后又归于暗沉。

收回视线，宇文雄走到桌前坐下，淡然看着宇文睿，开口问道：“北乐那边可是有消息了？”

聊到正事，宇文睿神色收敛肃穆了不少。他随着宇文雄走到一旁，躬身立着，点了点头道：“帝师的信刚到，行动失败了……不过……”

听到失败二字，宇文雄双眉蹙了蹙，沉声问道：“不过如何？”

“帝师说，他重伤了那个夺雪莲的人，他怀疑，那人和司寇府有关系。”宇文睿凛神道：“据帝师信上提到，那人临危下使了一招司寇府的回身步法，虽然只有一招，但他十分确定那招正是司寇府百里银枪诀中的招式。”

百里银枪诀……当年司寇钦曾在战场上使过那套枪法，的确独特无二，而据司寇钦的说法，这套枪法是司寇准独创，只传亲系。莫非，那人，真的是司寇府的人？

眼色微转，宇文雄问：“既然重伤来人，为何没有拿到雪莲？”

“云山逍遥子。”宇文睿沉声答道。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二十年前，逍遥子曾救过负伤落水的他，还有俪妃，就在那一畔碧波清湖边。

听到逍遥子的名字后，宇文雄便陷入了沉默。宇文睿看着他凝重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默立在一旁，等待着宇文雄的下一步命令。

约莫小半盏茶时间，宇文雄抬起了头，冷声道：“司寇府的事，暂且按兵不动。司寇准那个老头子早晚会和宁王府还有长孙启南通信，我要逼到他们主动交权……”

主动交权。南原建国以来，从未有哪个上位者如此处置过封臣。宇文雄的话让宇文睿心里蓦然一寒，果然，箭已开弓，不可能回头了。

“那么，那个东临公主……”宇文睿试探着问道。呼延婷到南原快一月了，除了那次进宫并表示心仪宇文玚后，在宇文玚请旨领兵北伐之后似乎并未有什么动作。

只见宇文雄冷笑一声，沉声道：“呼延婷来南原的目的尚且两说，不过我们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听说夏侯羽最近可是和这个东临公主走得很近……”

听到他的话，宇文睿睁大了眼睛，暗骑此刻尚且未收到的消息，没想到宇文雄竟然先他一步知道了。看到宇文睿的面色波动，宇文雄心下了然，开口道：“你不必介怀，夏侯府里我另放了人在，何况，把暗骑交给你也不是用来传信的。”

心思被看破，宇文睿低下头，严正神色道：“臣弟明白。”

“呼延婷那边继续观察，我们正好可以探探东临的意图。不过，有一个人你要好好盯着，”宇文雄冷声道，脑海中回想起当日上官佲弹劾宇文玚时，他不经意中瞥到的公皙燕归嘴角的那抹笑容，“宁王世子燕归，此人藏的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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