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对他说的话历历在耳：“王爷，我此生别无所求，只愿天下再也没有因水患而引起的人间惨剧，再也没有像我的姐姐这样的孩子。”

一坛酒很快又空了。店家搓着受冻的手，为难地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秦戮，劝道：“王爷，小店要打烊了，您看，要不要小的为你叫来王府的马车……”

秦戮被店家的话一惊，打了几个酒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不用，我马上、嗝，马上就回去了……嗝！”店家扶起秦戮后放手，见秦戮醉得东倒西歪，却还在向外走去，不由得跟上担忧道：“王爷，还是为您叫来王府的马车吧。”

秦戮醉得听不清店家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挥手告别店家，自己一个人歪歪斜斜地向着王府走去。

秦戮走在路上，寥寂的月亮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酒劲上来后他腿不由得一阵阵发软，他扶着墙走了数十步，只觉得王府离他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他的头也越来越晕眩，他不得不靠着墙坐下歇息。

这个夜深的时候街上只剩下一些乞丐在游荡，时不时会有几个巡夜人巡视过街道。一个瘦弱娇小的身影裹着染着脏污的旧衣服，披着破旧的麻布斗篷向着坐在那里一看就知道并非乞丐的秦戮伸出手，无声地祈求。

秦戮摸出几个铜钱，想给眼前这个乞丐，手一松铜钱却叮叮当当地落地了，秦戮伸手去捡，口中嘟囔着：“太醉了拿不住，不是故意丢在地上，要羞辱你的……”

那个瘦弱的身影此刻听到了秦戮的声音却是一震，掀开了斗篷露出了她满是脏污的脸，开口稚嫩的声音在颤抖：“大哥哥？”

秦戮浑身猛地一震，酒意在听到了这个稚嫩的声音后倏忽全部退下去，他一把抓住眼前的身影，嘴唇颤抖，半天才拼凑出完整的话来：“呦、呦呦？是呦呦吗？我看到了幻觉吗？”

王鹿蓦地听到了曾经王岩疼爱地用来呼唤自己的小名，不禁泪如雨下。眼泪冲了脸上的脏污呈现出一道道痕迹，那痕迹露出了她原本的肤色。她泣不成声：“大哥哥，父亲他……”

秦戮听到王鹿说起王岩心下不忍，他伸手抱住了哭得一抽一抽的王鹿：“……那日是我的不是，没能按时赴约，从而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呦呦，我明明……那天赶过去看到了你烧得焦黑的尸体，你是怎么、怎么死里逃生的？”

王鹿抹去眼泪，用劲吸吸鼻涕说：“那天死的不是我，那天去我家的是我邻村的朋友祁雁。她本来是想告诉我父亲一声，我在邻村她家待着，下午就能回去。那天我觉得不对劲跑回去看，却只看到了我家燃起的冲天大火……”

说着说着王鹿又忍不住眼泪：“是我害死了祁雁……”

秦戮一阵心痛，他抹去王鹿脸上的泪痕，叹息道：“祁雁的死并不是你的错，她只是……只是不凑巧，在你家撞见了凶手，凶手可能也将祁雁误认成是你，所以才会……”

王鹿摇摇头道：“她是为我而死的。若是那天是我回去告诉爹爹我要到下午才回去，恐怕我真的就不能活在世上了。那天我看见了大火连烧了三家，我吓得六神无主。

“我回过神来只能躲在树上，看着那场大火无情地烧着一切，却因为火势太猛无法冲进去救家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早在那场大火烧起来之前，我的家人就已经被杀害了。”

秦戮还想再问，巡夜吏的梆子声却隔着一条街道响了起来，秦戮一惊才回过神，站起身来拉起王鹿，低声对王鹿说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现在住在哪里？”

王鹿怯声道：“我从祁雁家中出来看见我家着火后不敢回去，也不敢投宿别人家，因此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这附近游荡，靠行乞为生，”她突然抿了抿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再说下去。秦戮也不强迫她，只是更觉得心疼。

一切都是因他所起，王鹿在京城附近行乞了两个月，必然吃了许多苦，他不欲听到王鹿重温那些痛苦，便拉着她往前走去：“前面便是我的王府，进了我的王府，一切便在我的保护下了。

“呦呦，别怕，我找到了你，我不会让你再担惊受怕了。”

秦戮走得飞快，王鹿自己走路跟不上他大步流星的步伐，走得有些跌跌撞撞，秦戮便一把抱起了王鹿向王府走去。

当抱起王鹿时，秦戮只感到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很轻，轻得像一片几乎没有重量的云，隔着衣料，秦戮摸到的只有骨头的硬感，不由得心下一酸。

走到府前家丁正在打着一盏灯笼张望着，见到秦戮终于回来了，迎上去说：“王爷终于回来了，王妃正在里面等你回来……这是？”

他看到蓬头垢面被秦戮抱着的王鹿，眼睛差点瞪出来。秦戮偶然间找到了王鹿，满心欢喜，自然不会多和家丁扯皮：“不要多问，叫人去准备饭和洗澡水，给她洗澡。叫两个婢女过来侍候她……不要告诉怀冰或者王妃。”

家丁摸摸头不解地下去了，秦戮抱着王鹿专往王府里偏僻少人的地方走，推开了一间空置的房间将王鹿放在榻上：“在这里待会，一会有人便会来准备，洗一个澡后你就能吃上饭了。”

王鹿听秦戮说能够吃上饭洗热水澡了，没有感到欢喜，反而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大哥哥要去哪里？别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

秦戮眼见王鹿扑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脖颈瑟瑟发抖，不由得心里满是心疼。王鹿究竟这两个月经历了些什么，竟然害怕成这样？他已经害得王岩及他亲友失去了性命，他不能再让王岩唯一留下来的孩子也丧了性命。

他想到这里，拿出了暗哨向窗外呼哨一声：“小拾！”

“属下在。”片刻后一个纤瘦的身影现在秦戮面前，秦戮示意王鹿看着他：“呦呦，从今日起，小拾便是专属于你的暗卫，他将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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