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戮王岩两人促膝而谈，不觉从上午一直谈到夜幕降临，王岩瞟了一眼天色才如梦初醒，惶恐地道：“王爷还没有用过晚膳吧？现在回去摄政王府用饭也来不及了，不如在小的这里暂时屈尊用膳？我家夫人手艺还算可以！”

秦戮本想拒绝，但看着王岩真诚的脸，想拒绝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因着王岩的才华，他也被激起了惜才之心。也不再拒绝，就任随王岩忙着进屋吩咐妻子：“把之前养的鸡杀了拿出来款待王爷吧！”

然后屋内传来了王岩儿女的欢呼声和王岩妻子的嗔怪声：“别人都是问清楚了王爷的喜好才敢留晚膳，你可倒好，把人留下了又没头没脑地过来吩咐这吩咐那的，也不问问王爷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王爷素日吃的肯定精致，粗茶淡饭惹得王爷不满了可怎么好？”

秦戮在里屋听到了忙扬声道：“不碍事，本王本来就是行伍出身，打仗时只想着填饱肚子，谁还顾得上自己吃的什么！相信大嫂的手艺再差肯定差不过兵营里的小子们！”屋里屋外笑了起来。

待饭菜上桌王岩兴致勃勃地提了一坛酒，将酒坛搁在地上揭开封口，秦戮坐着也能闻到那浓郁的酒香。王岩的两个小家伙还没到见识酒的年纪，好奇地围着开封的酒坛打转。

“我夫人出嫁到我家时带来的女儿红！”王岩带着骄傲喜滋滋地介绍，“亲家别的不说，酿酒的手法那是一等一的好！我成亲那天只喝了一小口便舍不得再喝了，佳酿更需要时间的酝酿珍藏啊！”

秦戮也笑了，看着王岩别有深意：“对，佳酿需要时间的酝酿和珍藏。”

宴席宾主尽欢，王岩破天荒喝得醉醺醺的，坐在那里高谈阔论，从天文扯到水利，囊括古今奇事令人听得津津有味，秦戮虽然没有王岩喝得那么猛，但是也有了一丝醉意。王岩的女儿王鹿十二三岁还未长开，也没到男女别席的年纪，乖巧地听着爹爹说着自己之前从未听过话一口一口地扒饭。

王岩尚幼的小儿子已经伏在桌上呼呼地睡着了，王夫人疼爱地看着睡熟的小儿子，和秦戮说：“夜深了，王爷和夫君说完话后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先带启儿睡觉了。”秦戮微微反应过来，笑着打趣：“平常王岩也是醉酒后这么多话的？”

“他？他估计是太久没有好好倾述过吧，”王夫人看着开始哼曲给女儿听的王岩，脸上表情半是嫌弃半是隐含温馨的包容：“我并不了解他所谓的水利，也不明白国家天下之事，我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分忧罢了。”

秦戮不禁动容，忍不住想起了如今和他远隔千万里尘路的宫储冰。冰儿，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呢？你究竟是想做一个功垂千秋的摄政王，还是有朝一日洗手为某人作羹汤？但愿，但愿有朝一日你会愿意为了我而洗手做羹汤。

王岩叨叨了半天终于停了一会，他的女儿王鹿也已经撑不住，揉揉眼睛和秦戮告别说：“王爷再见！爹爹不要太晚了睡哟！要不娘亲又该不让爹爹上床睡觉了！”王岩假装急眼要去拧坏心眼的王鹿的胳臂肉，王鹿已经咯咯笑着跑进里屋了。

秦戮眼见这样温馨的天伦一幕不禁有些羡慕，他感叹地说：“要是我也像如今的你一样，有一个自己温暖的家，家中能有等我回来用饭的妻子和一双可爱的儿女，我会感到非常地幸福。”

王岩看着王鹿跑走的身影，听了秦戮的话，原本微笑的脸因为想起了什么，一点一点地沉默凝结了。

许久，王岩才叹了一口气，问秦戮：“王爷还不知道我的过往吧？”

秦戮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王爷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对先帝即位第二年的旱涝印象那么深吗？”

“为什么？”秦戮问道。

“因为我就是经历了那场浩劫却幸存的孩子之一。”王岩转头看着秦戮，眼里全是痛苦，“当时的我，尚和启儿的年纪差不多大……”

先帝即位第二年，滁州洪涝，年幼的王岩不得不和家人一同踏上了逃灾的路。本来滁州百姓已经对水灾习以为常，按照经验，大水不过一天便会退下去，到时大家大可以将家中收拾一下，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那年下了倾盆大雨，大水淹了三天三夜，水位仍然在不断上涨。仿佛脱锁的蛟龙久违地见了人世天光，尽情地向滁州百姓发泄着它的怒火。滁州百姓别无他法，只得成为流民背井离乡，寻找其他能够落脚的州府。百姓组起队来向着大路出发，王岩便是这队逃灾大队中的一个孩子。

王岩家中不算富裕，可也不算贫穷，父亲有几个兄弟，即使分了家，大家平日仍然一同耕种祖传的耕田，妯娌之间则相约一起送饭做活，几家孩子毫无疏远之意，平时也总在一块玩闹。王岩上面有一个姐姐，如王岩母亲一样地疼爱王岩。偶尔也会同王岩几个小猴子一同玩闹，在村中和乐共处着。

“我本该在这种和乐的氛围下长大，看着我的姐姐出嫁，看着和我一同玩闹的伙伴长大，和我的父亲一同在田中干活，在田地里耕种直到老死。”

王岩神情坦然，却更加让人觉得痛极至深。

“家乡在浩劫前偶尔有几次小水灾，水位涨了退了不过一个朝夕，大家也就不当一回事，我也时常乘着涨水时摸螃蟹泥鳅玩，直至那一年，我的家庭不得不和王家家族的人一起，踏上逃灾的路……”

一开始大家都从村中带来往年的陈粮作为口粮，刚开始时大家口粮都是充裕的，偶尔也会有几个人在几个临近的城都中落脚，脱离了逃灾的大部队。

但是不久后干旱便连同蝗灾一同到来，千里赤土，饿殍遍野。逃灾的人们所带的口粮也已经吃完了，人们开始打猎，开始采野菜煮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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