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年尚未说话，文老师便急忙说：“碗才搁下多大一会儿？……我一点都不渴。&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要是渴了，我自己就倒水呢！”话音未落，只见张长玲又捧了一只碗出来，边走边说：“文老师，把你搁到后头了，甭见怪噢……”文老师急忙站起来，却见那碗里也是醪糟荷包蛋，便含笑推让道：“我肚子涨得跟鼓一样，咋还能吃得下啊？”长玲道：“就一碗水嘛……”于是文老师便就她手里接过了碗筷……

就在施覃等三人围坐在小桌子旁吃着醪糟荷包蛋时，汉生气吼麻岔的从大门外扑进来了，却眼睛贼尖，只瞅了一眼，就端直朝小桌子走去。到了桌子旁，他也不吭气，却直勾勾的朝施覃脸上只个瞅。施覃一笑，小声道：“哎，娃娃儿，叫叔叔，鸡蛋给你吃。”汉生没吱声。凤兰笑道：“王主任快别逗他，汉生是个沟子秋，跟他大小时候一样样的。”又说：“锅里鸡蛋还多着呢，我就知道几个娃嘴馋……”

汉生便又走到风岚身边，仰起头道：“那两个男的是谁，为啥在咱屋吃饭？”

施覃回头笑道：“我还当是你这公子想吃鸡蛋呢，原来是嫌我这个生人来吃饭了。真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呀’，本乡本土的呀，可是碎娃都不认得我了！”

凤兰到里屋给汉生舀醪糟荷包蛋的当儿，盼娣抱着旺生回来了。她将旺生朝地上一放，就走到坐在一旁的张长玲跟前，往她脊背上一猴，咯咯咯笑将起来……

施覃他们走的时候，达山两口子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便被施覃挡回去了。瑞年两口子和文老师却一直陪着他们往场院东头走去。梅子跟两个娃却早已站在自家场院西头的小漫坡上沿了。远远的看见施覃他们说说笑笑的东向而来了，她便高声说道：“这是屎蛋子吧？啥时回来的？”

凤兰急忙笑道：“梅子姐！这是王主任！大领导呢！不敢乱叫的。”

施覃笑道：“老同学嘛，叫个外号还怪亲切！”又说：“梅子啊，听说你爱人打工的时候得了个灾池。……现在，生活上没啥困难吧？”

梅子道：“没困难，多谢老同学操心。”见施覃他们已朝坎下的路上走去了，她却又说：“屎蛋子，到屋坐一会儿嘛？”施覃道：“不了，单位还一大堆事情呢……”

……见瑞年等人已将施覃他们送往坎下的路上去了，梅子便蹲下*身来，将聪儿的耳朵轻轻一揪说：“你表舅明明儿美美的嘛，你胡说啥呢？！”聪儿叫道：“妈！你把我耳朵扯疼了！”梅子便又松开他的耳朵，骂道：“一嘴的扯白撂谎！”聪儿却又吱哩哇啦的说：“咋？你不是天天晚上都骂我表舅没良心吗？我看你只个流眼泪，所以就想叫公安局把他逮捕了去……”梅子急忙低声呵斥道：“二杆子！小声点！胡说啥呢？！”

聪儿便又低声嘟囔道：“我看到表舅屋来了两个干部，我还当是公安局的，来抓他呢……”

梅子便又说：“以后不敢胡说！”

聪儿却又嘟囔道：“我就是看不惯我表舅！他那一天凭啥把你惹得清叫唤？你是我大的媳妇，又不是他媳妇！”

梅子心里咯噔一下，把脸微微一红，小声说：“这话千万不敢给你大说！”

“为啥？！”

梅子想了想说：“你表舅虽然把我惹叫唤了，但是他是关心我，为我好……”

聪儿却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施覃和司机到了那烂尾公路时，李珺瑶却正在吉普车旁站着，眼睛直直的瞅着石门沟方向，微卷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着。

“珺瑶！”施覃走过去，在离她三四步远处站住。珺瑶却没吱声。施覃便又近前两步，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拧转身，淡淡一笑说：“你吓我一跳！”又说：“我一看，这是县政府的车嘛！就在这儿等着，想搭个便车回去。”

施覃笑道：“要是我今儿不回呢？你还要等到啥时候啊？”

“我刚就在想，我再等上一个钟头，要是还没见你来，我就不等了。”

施覃又说：“你还速度快得不行！啥时候到衍荣门上去的？”

“我没去……”珺瑶摇了摇头。

“你这就不对了！都到门跟前了，为啥不去呢？”

珺瑶叹了口气说：“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走到这儿，一看到车，我一下子脚都软了，实在走不动了……”

施覃道：“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叫小孟在这儿等一会儿。”

珺瑶淡淡一笑说：“去啥呢？我不去了。火纸我都给烧了，我还写了一篇悼词，也烧了。衍荣他大要是泉下有知，也就知道我这份心意了。……”说着说着，竟眼圈一红。

“你们女人家的心思还真的不好懂哎！”

“老同学你又笑话人！”珺瑶掏出手绢沾了沾眼角的泪花，接着又轻叹了一声：“我好歹也把衍荣他大叫了十几年大呢，所以我心里头确实很想到灵堂跟前给磕个头。可是一看到这个车，不知道为啥，我心里一下子灵醒了：我去了算是弄啥的呢？弄不好还要给衍荣两口子制造矛盾！所以还是不去了。……还有一宗，十几年没回石门沟了，所以等到了门跟前，却又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施覃道：“就算你不去衍荣门上了，咋不去瑞年屋坐一会儿？他妈不还是你干妈呢嘛？我就是刚从瑞年门上下来的。……我还见李梅子了，遭没得不像啥了，命苦呀！”

珺瑶苦笑一下说：“我现在咋到瑞年门上去呢？要是汪家人知道我都到瑞年屋去了，却不上衍荣屋去，是不是也不美？再说了，他跟我马上合伙开饭馆了。到时候我跟他两口子天天一个锅里搅勺把，又不是说以后见不上面了，为啥今儿要到他门上去呢？说到梅子呢，我确实怪想她的，可是都多少年没见了，就算见了面又能说啥呀？怕也只能大眼瞪小眼，没有啥话说的吧？”

施覃本来还想说文老师最近也在石门沟呢，见珺瑶是这般态度，也就半个字都没有提起。

吉普车出发了。

施覃和珺瑶都在后排坐着，两人中间隔有两拳头距离。路况不太好，车子左摇右晃颠颠簸簸的。突然，车子朝施覃那边一倾，珺瑶以为车要翻了，吓得尖叫了一声，身子也被车带得朝施覃身上倒将过去。等车子再次稳下来时，施覃方才将半靠在他怀里的珺瑶扶起坐好。刚才施覃也以为是车子出了状况，因此心中也未免吃紧，就没有顾得上想别的。这会儿当他扶住珺瑶的胳膊时就突然觉得她身上很香，这香味跟他媳妇焦晓梅身上的味道很不相同，是一种可以使男人想入非非的味道。他不由得心中微微起了波澜，脸上也不由得有些烧，就暗想：“当时她跟孙县长的关系怕还真的不好说……”

半日后，他又扭头看着她笑道：“那一天急，也没顾上问你，你停薪留职办了多长时间？”

珺瑶道：“我倒想一直停下去呢，可是人家只准办两年，就办了两年。”

施覃便又说：“到时候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原单位了，就到县政府来吧。只要你说句话，老同学尽力给你帮忙。”

“那多谢了。可是，到时候要是你高升到市上去了，我到哪去寻你啊？”

施覃笑道：“只要我人还活着，哪怕是调到书丛海角去了，都要尽力给你办事。”

“哎呀！你这个老同学呀！”珺瑶笑钻他一眼，“都是当大领导的人了，还净说二杆子话！啥死呀活的！多不吉利！”

施覃道：“我是唯物主义者，啥迷信都不信。”

吉普车跑得疯快。

……突然，珺瑶随意的朝车窗外瞥了一眼，接着叹了口气。

施覃笑道：“你还是那么多愁善感！又想到啥了？”

珺瑶淡淡地说：“刚才没管事，咋一下子把唐家河都过了呢？我是想啊，以后怕是再也不可能回石门沟、回唐家河了。可是心里头总是酸酸儿的，不是个味道。……一想到这十几年咋总像是做梦一样！当年我在公社唱了几句《红灯记》，偏偏就被李书记这个伯乐看中了。后来，我的调令下来以后，衍荣他大还给我颁奖……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而我，也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说到这儿，她的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施覃急忙安慰说：“人就跟庄稼一样，一茬子一茬子的。耀全伯那一茬子人越来越少了，他们那个时代也过去了。可是咱都还年轻着呢，以后路还长着。所以，珺瑶呀，请相信老同学一句话，你以前的经历虽说有些波折，但是你也成熟得多了吧？所以呢，只要你安安稳稳渡过这两年，以后你的仕途肯定会很顺畅的。”

“你又笑话我！我都混成啥模样子了，还仕途呢！”

“真的，请你相信我。我说的是正经话。”

李珺瑶便不再说话，却又扭头朝车窗外看去。路旁一棵又一棵树在飞扬的尘土中急速的朝后退去。路对面，隔着一条河，是满镀枯黄的山坡。那枯黄中，似乎有一条小径，小径上又似乎疯跑着一群半桩子娃，都背着扛着大包小包。珺瑶突然想起，今日是星期天，那些娃也许是某一个学校的住读生，他们大概是背着干粮在往学校去吧？看着他们，珺瑶不由得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桩桩往事，不知不觉间，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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