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近来坐立不安，不知是良心过意不去，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常常一个人拿着一罐头瓶的茶叶水，去村口的大树下坐一天。旁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下雨了也不躲，看着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板油马路，若有所思。

也不提家里的房子怎么没的，也不说接生意，每天都浑浑噩噩，混吃等死。

兰发冷眼旁观，一点都不担心白山。

他又不会死，简简单单五个字，在兰发心里打着转。

兰发不理会姨奶奶的劝慰，任由白山在村口丢人现眼。天好的时候就领着那条大黑狗满村溜达，天气不好就窝在房里不出来。

白绣活了一辈子，就看着白山和兰发要好了一辈子，起初哥俩互相不搭理，白绣倒是没放在心上，这哥俩这辈子掐架的次数比他们夫妻俩吵嘴的次数多了不知道多少倍，那一次都是重归于好。可是这次却大不一样，兰发出奇的没有骂骂咧咧，白山也没有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两个人像是约好一般，谁也不会主动去跟谁说话，像是较劲儿，又像是约定。

看着那一缸子烟头，白绣拧了一下眉心，觉得今年的时运不好，白安受伤暂且不提，这一辈子情分的老哥俩今日却渐行渐远，比起陌生人来还不如。白绣眉心直跳，几十年前那场浩劫，又映在了眼前。

白绣不敢离开小院，甚至不敢出房门，坐在炕上，一手拿着枕套，一手拿着绣线，心不在焉的一针一针在枕头面上穿插开来。

兰发心里并不好受，虽然混迹官场，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但他终究是个凡人，逃不脱爱恨浮沉。他冷着白山，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结了一层霜呢？若不是失望到极点，怎么会连面都不想再见。

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在想什么，兰发不由得更加心酸。白绣这个傻子，自己的孙女差点被白山害得永不超生，她却还拿他当好人，敬重他、保护他。而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无能为力的看着，甚至连一句实话都不可以说。

有些话，说出来便会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兰发牵着大黑狗，慢慢悠悠地走着，乌云压抑，也不理会。

下他妈的。

一步一步的挨着，磨蹭着时间。随便去哪里都好，就是不想回家。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那浪荡女人的住处，五年前，白安纵火化为乌有的地方。

其实当年，兰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兰发甚至是默许白安作恶。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不该活着，他比白安还希望这个女人不得好死。

这个女人的父亲，就是在监狱中将兰发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狱长。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所以，任由白安用一场大火毁了这个女人的一生。兰发向来不觉得快意恩仇有什么错，他也不害怕报应。他生长的那个年代，没有法律也没有正义可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不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待到其卷土重来，那便是自己永坠地狱之时。当年腾不开手收拾她，等到能够收拾她的时候，看着躺在身边的白绣，兰发忽然又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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