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话让皇上的一瞬间便觉得周身都置在一个极冰冷的地方，寝衣什么时候被冷汗浸湿都毫无察觉。君廷烨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后虽言语中透露出的讯息似乎对于先帝的死因如何并不在意，但此时他断然不能出了差子，若是太后只是在安抚着他的话……..

君廷烨的口气有些生冷，全然失了平日里的温润的样子，不自觉间面目竟有些狰狞。“太后你糊涂了？那个混账的浑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怎的太后也跟着如此胡闹起来。”

“皇帝你瞧瞧，你瞧瞧你自己。”太后只是重复这两句话，便不在多说什么，站起身来低声对扶她起身的欣悦说道：“哀家有些话想私下和皇帝说，你们都下去吧。”

欣悦俯首点头先朱禄一步退出殿外，而朱禄在接到皇上允许的时候也跟在欣悦身后退了出去。太后的屋里此时只剩下太后和皇帝两人。

“方才哀家不过是说了句你因何生气怒煞，你便这般坐不住。皇帝不是哀家说你，有些事情哀家说的，但旁人说不得。所以方才皇帝所言并不对。”

太后几乎从来没有如此口气的对皇帝说过话，无论是从前对静硕亲王时，还是如此对皇帝的时候。太后从前对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说不上不好，但也着实谈不上有哪里是特别好的，左不过就是平常母子的情份。但即便是如此，太后也从未如此疾声厉色的这般训斥过他。

“太后不是朕，自然难以理解朕心中的愤怒。朕自登基以来便是诸多流言万般艰辛，如今刚刚有了起色，断不能让那混账毁了这一切。”

“皇帝如果在哀家面前还这般要面子做这些虚假的话那也不必和哀家再继续争论下去，哀家早已明言对皇帝的事情并不想过多干涉，哀家只想等皇上心绪平静能够听进去旁人之言的时候同皇上说上几句话，至于结果如何也全都凭皇帝自己个拿捏便是。”

太后原本也没有多想，但如今看皇上如此大的反应也难免要多想一些。只是皇帝这般反应今日她且看的出来，有朝一日旁人也自然会看的出来。她如今是要仰仗着皇上依附皇上生存的自然不会同皇上离心，但旁人却难说，所以太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点醒皇帝，将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和想法都统统丢的干净才好。

“既然是太后想要教诲，儿臣自然要听。”这个时候皇帝在开口显然心绪已经渐息下来，但若说是真的平静下来，还是假的平静下来，想来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太后要想的只是个能听进去自己话的皇帝罢了。“皇上可听过一句话？太实则虚，什么事情若是太过真实反而让人觉得有虚假，反之太虚也未必就不实。事情都不过两面性，旁人听到的一言一语都可以随意揣度，猜测成自己想要听到的模样。”

“太后所言极是，可这虚虚实实间又该如何断定？旁人所认为的虚或者实，和该是旁人心中的想法，朕就算贵为天子，能责令天下悠悠众口却也没有能力阻止人心不是么？”

“天子自然有天子的无奈，也有天子所不能及的事情，这本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可是皇帝今日所在意的事情到底是自己的心魔还是旁人的？”

君廷烨听到太后的话时将头低了低，瞳孔猛的缩了起来，太后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终归是自己所生下来的孩子，此时的心情大概也是能想的到的。而皇帝虽然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张了张嘴却未说出什么话来。

太后见他如此便又继续说道：“如今这赫元的天下是皇帝在做主，这皇位也实打实的是皇帝在做，皇帝还有什么担心的？是在担心先帝的死因？先帝如何死的已经成了往事，旁人即便是想要猜测什么也终究只能是猜测。就算有那些狂悖之人想要以此生出些什么事端来，又能有什么证据？服侍先帝一辈子的王公公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太后，儿臣没有…….”君廷烨说到此处突然就停住了口，他没有什么？没有弑父么？他自己都已经说不下去，只是却不想如此轻易的就在太后面前认下此事，就连太后那一点点猜测都想全然否认掉。

“先帝是如何死的如今哀家并不关心，旁人自然是关心了也没有用。至于先帝的身体情况如何，哀家只知道先帝本来就时日无多，而那个时候侍在身侧的只有你。所以先帝在临终前看到了你的纯良仁孝，是以将皇位传给你并不奇怪。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皇帝要自信起来，断不能因为旁人说了什么就亟待做些什么，这样一来反倒失了分寸。”

“太后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么？”君廷烨的嘴唇有些抖动，勉强将话说了出来。

“哀家怎么认为？皇帝哀家认为的有用么？无用！重点是要皇帝你要怎么认为！”

“儿臣明白了。”

“既然皇帝都明白了，现在还要处置了君乾么？他虽然已被先帝贬为庶人，但说到底依旧是你血脉相浓的兄长。你若处置了他，虽然于理之中但却不于情面之上。先帝曾为了皇位将一众兄弟都牺牲掉了，所以这一生不管先帝的政绩如何最终在天下人心中也都逃不过暴政两个字，皇帝可要遂了先帝的老路么？”

“太后不必担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先前是儿臣太过急躁，担心那些浑话为人听到诟病与朕所以便有些急躁了。今日得太后点拨自知哪里失了分寸，儿臣日后定会谨记今日太后的教诲。”

“唉，什么教诲不过是母子俩人不隔心的说会子话罢了，这样的话咱俩娘俩说过也就罢了，皇帝无需在意，哀家自然说过也就忘了。”

“今日是儿臣莽撞了，还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儿臣改日必定会给母后请罪。”

“好好，母子俩人没有隔心的仇，皇帝不必如此在意。”

“那儿臣便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儿臣也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告退了。”

“去吧，正事要紧。”

皇上冲着太后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皇帝，你记着这天下，这百姓从来不会管一个人如何登上皇位的，只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没有一个人手里是干净的。但百姓却只会关心这个皇帝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你的地位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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