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善步向中间一行的书架，慢条斯理的缓步而行，瞧着有了些落灰，心下一凉。

便在此时，一部浅薄小本引得苏善驻足痴望，宛若一副韵味非凡的水墨丹青，也似一荷小巧玲珑的锦绣香包。

“这是？”宛双疑惑，自家小姐怎么对着一本小簿愣神。

看着有趣些，苏善哪管这么多，直接上了手，拿下细细品味。

她端详着本，翻开一页，却发现也只这一页罢了。

“这……”宛双缓过神来，大惊，“是夫人的笔迹！”

“我娘的？”苏善这才觉得不对劲，既然是母亲的，为何这首诗只写了一页。

“是啊，这是夫人时常誊写的。”宛双言道：“当时小姐不大清楚，夫人时常默此行字，写着写着便红了眼，落了泪。”

苏善绵言细语道：“好像有了些印象，娘以前老爱写些我看不懂的东西，但从不告知我缘由，也不诉于我听是何意。”

“小姐如今认了些字，可识识这写了些什么。”宛双说着，也侧身去瞧着这些字。

密密麻麻的字迹，摸摸倒是平平稳稳的，但若是懂得其意，那必是晓得少数人所不能及之境啊。

片刻，苏善恍然大悟，言道：“原来如此。”

宛双却还是懵懵懂懂，连问：“小姐，这讲的什么啊？”

“这讲的是思念郎君之意。”苏善先是大概小括一番，后声情并茂的念起诗里行间：“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小姐，如此之说，夫人到底是念着老爷的。”宛双无可奈何的说道。

“宛双，我的父亲是何人？”苏善提问道，“令娘亲如此这般苦痛相思，为何娘到临逝前都不愿告知我？”

“其实，宛双也不知晓。”宛双回忆起以前，娓娓道来：“当年宛双甚小，有些记事，在沿路乞讨时碰见夫人，夫人买下了宛双就来了永愉，便让宛双伴着小姐长大。”

“那宛双并不知我父亲？”苏善任不死心一问。

宛双作罢摇头。

苏善心里一颤，想来是个无解谜啊。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苏善惚然念起。

她倒是觉着这诗不仅仅合着写出母亲的思念，也道出了自己此刻为陶珩的满心忧愁，而陶珩自己也是无比的愁虑。

“小姐啊，这诗听你这么念起，可谓算的上是好诗，若非您也要誊抄？”宛双问道，眼里看向苏善。

“也好。”苏善点头。

宛双磨起墨砚，她算是看出来了，当真是母女啊，这心有灵犀一点通，就算现今阴阳两隔，却还是遗传了些喜好。

苏善拿起两张小笺，上下叠放，玉润的手指端起毛笔，沾了沾墨，凝脂般的手尖提笔写下字来，虽是不够绚丽的字体，可以称得上稚幼，却还是努力的书写着。

“夫人的字真好看。”宛双一旁静候着，却也不免感叹。

“宛双莫不是嫌弃起我了？”苏善侃言自说。

“绝无，想来小姐再练个几年也能……不，是比夫人的字还要漂亮。”宛双解释道。

苏善浅笑出言：“哪能啊。”

“小姐莫要此等否定自己。”宛双劝道。

“行了。”苏善出口抑制，又将手中的毛笔从容放下，不紧不慢的举起刚书写好的诗词，瞅久了，凄清冷落又多了几分。

宛双见着苏善的眼眸多了份冷若，转话：“既然写好了，那小姐可要将夫人的这份放回？”

“也好。”苏善点头。

轻手轻脚的走去架格，激荡着连连的不舍，她不舍当年的光阴，回想起娘亲呢喃细语的话音，思忆起往昔愣头愣脑的空想。

府衙有着宛双与娘亲的陪伴，再加之少数的奴仆，这样的日子倒是再也回不去了。

苏善轻叹一口气，微摆头，空寂蔓延至全身，若是陶珩一去不复返，那可否还要等他归来，就算陶珩去而复返，倘若他带来与自己素未谋面的妻子，那又将该如何面对。

些许世事，她不想去思量，却又无法不思量。

“娘亲，至此苏善定会永伴您在永愉县衙，不复出永愉。”

她暗躲于这不见天日的衙门，无悔也不怨，本就未与人交流密切。

可就当苏善放入架中之时，却迟迟手中一紧，按不入进，顺势眉头一皱，发觉里面的不寻常处。

“宛双。”苏善唤道。

“怎的？”宛双缓步走来。

“这里头怎么卡住了？”苏善将手中的薄本放到宛双掌心。

眼见着苏善将要伸进去摸清楚。

“小姐小心。”

“为何？”苏善疑问。

“怕万一是些小活物，这咬一口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宛双的忧心并不是无道理。

“别担心。”苏善安慰道。

随即紧闭双目，忐忑不安着，手掌搓拳，松收不断，反复不停，最终心一横，直接伸了进去。

苏善摊着里头，摸面上有着些什么，才觉得指尖软软诺诺的，质材仿若是衣料。

“小姐……”宛双蹙眉，脸色忧忧。

“没事，好像是布挡住了。”苏善说着。

将布的一角抓牢，整个拉出。

灰尘随着此物，带出外来，不慎吸入，很是呛口。

苏善就算急忙捂住鼻，也还是迟了一步，嘴里咳了好几声，宛双也是相同。

“这是……”苏善定睛一望。

“包着的。”宛双说道。

只见那一角外的帕子散开，里头的两份黄笺飘落至地面，苏善抓住的一角连着佩线，才未曾让一枚碧绿清透的玉佩坠入冰冷之地。

“好东西啊。”宛双望着，她虽是不懂得些美玉，但看到是个玉，都认为不差。

“真是好玩意，可……”苏善捡起刚刚纷飞入地的黄笺，才知道这笺原是白的，时间长了，有些泛了黄。

第一封信笺中所道：

吾本嘉珉四十年右相苏昘之妻，乃因着小人所害，举家老小无一幸免，唯留有己与女在此人世，恐待京不宜，便携女逃离。

“嘉珉四十年……苏昘右相……”苏善看后一封，心心念念着，却是满脸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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