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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玉京主

作者:云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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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熙八年三月初二,正式有邸报明发天下,平王萧逐大获全胜,闵王满门蹈火自焚。这场持续了近半年的叛乱,就此落下帷幕。

也就在同一天,萧羌接到萧逐亲笔写下的密报,说自己的军队将在十日后抵达炳城,抵达之日即可开战。

这却比萧羌和萧逐原先预定的时间晚了三日。

他放下密报,一手扶额,另外一手若有所思地轻轻敲着桌面,他又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萧逐的战报。在平叛之前,萧逐和萧羌就仔细商议过这件事,两人意见一致:这是在自家国土上开战,城里城外都是大越百姓,能少流血就少流血,所以以萧逐的能力也用了近半年的时间才平定叛乱。

萧逐密报,说这次围城攻打闵王,是耗尽城内粮草,最后等于是无血开城。

开城之时,闵王纵火自焚,也不知怎的,火势越来越大,结果这一把火烧掉的人命,比之前战死的人加在一起还要多,几乎全城尽毁。

萧逐本来预定是城破之后立刻带军开拔,但是一把火把一个好端端的城池烧成了一片白地,他在安抚灾民和重建城市这方面花费的功夫,反倒比攻城还要多。

因为大火烧掉了粮仓,当时恰好又是要播种的季节,他总不能让农民把种子粮也吃了吧?在青蒙二州的补给到来之前,萧逐只好拨出一部分军粮以备灾民赈济。

这一来,就彻底拖住了萧逐。

萧逐和萧羌最开始定下的计划是将计就计,借着闵王作乱,把军队调到云林江附近,平叛成功,就直接率军队飞扑云林江,参与对白玉京的作战,打它个措手不及。当然,这样以平叛作为掩饰,调动军队,也不会太过于扎眼。

但是现在已经比预定日期晚了数日,再也拖不得,萧逐稍一权衡,就决定自己先出发,等这里平定了一些,再分批开动军队。他密报禀明萧羌,说他连侍从也不带,只一骑赶赴炳城方向,预计最晚初五可抵达炳城。

萧羌若有所思,手指又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这件事情有蹊跷。

萧逐的密报里写得清楚,他怀疑闵王背后还有主使,说前面几战都是两方刚一接触,闵王军便立刻溃退,但是当闵王退进齐州城之后,一改前面颓废,守城等颇有章法,和之前毫无战意判若两人。

如果说之前都是闵王的示弱诱敌之计,那何苦要在围城的时候用?他怎么想都不合理,所以萧逐怀疑,守城之时,是另有势力为了拖住他的部队悄然干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就萧羌对自己叔叔的了解,那么个贪生怕死的人,哪里有胆量自尽?城破之时要是跑不了一定自缚于道,百般求饶,只希望能留他一条性命。这把烧尽全城、拖住萧逐的大火,实在太过于蹊跷了。

想到这里,萧羌一笑,他轻轻眯了眯眼,将面前密报投入桌上的熏炉之内,看着它慢慢焚尽烧成了灰,他合上盖子,心中若有所思。

谁能从拖住萧逐这件事里得到好处?

第一就是白玉京。萧逐晚至,他们不能和沉国合击,白玉京就有喘息余地,但是,若白玉京真的知道了这个计划,怎么可能只是拖住萧逐呢?恐怕早就封锁江岸,去塑月、荣阳斡旋了。

第二则是沉国。萧逐晚至,只要沉国抢在大越之前攻下城池,之前的所谓契约就变成了一张废纸——你怎么可能让狼吐出到嘴的肉呢?

这么一想,萧羌觉得最可能这么做的就是沉国。

那么……是沉冰,还是……沉烈?

萧羌在这两个名字之间沉吟片刻,最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是谁主使的,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应对。

他为自己倒了盏清茶,慢慢喝尽,扬声唤来侍从,说告诉两位夫人和少爷,下午一起出门,有位贵客要见。

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将计就计。

大军被拖在齐州,三日前夜会沉烈,萧逐即将抵达炳城,还有傍晚密会——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大军如期到来有如期到来的打法,若被拖住,便有被拖住的办法。不然,他何苦要以身犯险,来到这前线?

这江山一局棋,起手无悔,天下作赌,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白衣帝王拂衣而起,仪态从容。

侍从过来通知的时候,海棠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去行吗?这“贵客”一听就来头不小,这来头一不小就全都是麻烦,何必啊,陛下,放我一条生路有这么难吗?

这次所谓的春狩,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不对劲,到现在,她虽然完全不知道萧羌在打什么主意,却已经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能离阴谋多远就多远,但是这次,她是真躲不开。海棠只好满肚子不情愿地把自己带来的最贵的行头穿戴周正,和沉寒一起上了车。

听到她上来,沉寒立刻让了让,等海棠坐定,她便像只小猫一样腻了过去。

自沉烈来访之后,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沉寒像撒娇一样软软倒在海棠膝上,软软糯糯地问:“姐姐,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我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海棠这么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底忽然有一点酸涩。她的父母也必然早已去世了,她却连坟茔在何地都不得知晓。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些许沉郁,沉寒像安抚一样拍了拍海棠,说自己有两个哥哥。

她顿了顿,白皙容颜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她纠正自己的说法,说,不对,是现在只有两个了。

沉寒出生那日,恰逢一场血腥宫变。

她的父亲在寝宫之中疯狂逃窜,最后被他的儿子斩于剑下,就在父亲濒死前声嘶力竭的惨叫之中,沉寒呱呱坠地。

抱过她的不是母亲虚软无力的手,也不是殷勤宫人,而是沉烈沾满血的手。

他说这孩子眉目看着尚好,好好养着,长大了也总能和个亲吧。

她就这样被养大。

她是被杀的先帝遗孤,是现任国主的庶出妹妹,她有一个优秀能干的嫡亲哥哥。对于沉烈与沉冰而言,她从不重要。

十岁那年,一场暗杀夺去她的视力与母亲,她在生死线上徘徊十数天,睁开眼睛的刹那,世界却成了一片永久的漆黑。

她听到御医战战兢兢地向沉烈回禀,说她眼睛再也不能恢复。沉国的君主沉默片刻,慢慢说道,幸亏她生得美,总归还是嫁得掉。

她只觉得浑身冰冷。

然后,她就背负盟书,从祖国嫁到一个陌生国家。

她知道后宫倾轧,她知道血腥斗争,她也知道异国的盲目公主在后宫中是何等难以自处。

她都知道!她做好了一切准备,最糟糕不过一死,反正只要她完成任务,她的兄长们大概也不会在乎她是死是活。

可她却被海棠、萧羌、萧远温柔地对待!

宫内第一盛宠的女子待她如同自己的妹妹,白衣帝王抚育她如同自己的女儿,而小小的皇子怕她苦闷,为她捧来一盏小鱼。

沉寒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宫廷,谁对谁好,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分得清清楚楚。他们对她好,都是真心实意。

能来到大越,遇到他们,她非常非常高兴。

这是她到今日为止,生命里发生的最好的事情。

她这么说着,这位昔日公主,如今大越帝国的皇贵妃,从海棠膝上起身,在马车中敛袖正坐,用那双异常美丽、却无法视物的眼睛看向海棠。

她生就容颜绝色,娇柔之态犹胜三月嫩柳,当她安静凝视谁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睛若秋水流波。饶是身为女子的海棠,也一时被她的容止所慑,调不开视线。

她看着海棠,看了片刻,道:“姐姐。”

海棠应了一声,沉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说:“姐姐,我最喜欢你了。”

这本是小女孩撒娇的一句话,但是沉寒说的时候,偏偏姿态端正,敛袖正坐,马车颠簸,气窗上的车帘掀起一线,夕阳红灿,有一线光慢慢映射进来。一刹那之间,这小小的皇妃面上竟然隐约有了一丝不可逼视的明艳庄严。

沉寒笑了一下,低声又道:“然后,我也非常非常喜欢陛下。”

她说,无论如何,姐姐不要忘了这个。

海棠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沉寒已经做出了某个非常重要的决定,她只是告诉海棠,她的决定而已。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呆呆地说了一句:“啊,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是的,她也喜欢沉寒,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妹妹看。

沉寒听了莞尔一笑,说:“嗯。”

就在这时,马车一停,车门一动,白衣帝王亲手掀开卷帘,将两个妃子依次轻轻抱了下来。

海棠抬头看去,这是来过的地方——容城最好的酒楼,元亨斋。

他们还是从之前那条单独的雅致通道进去直达楼顶,依旧是一个通间,只是这里比上次多了数个屏风,将楼顶虚虚隔成两间,屏风旁跪坐着数名婢女打扮的少女,均生得十分秀美,最难得的是她们竟一般的高矮身量,且肤色雪白,竟似跪坐着几个玉人一般。

海棠偷眼望去,屏风另外一边还挂了轻纱帷幕,里面影影绰绰有一道纤细身影,似乎是个女子,这应该就是萧羌所说的贵客了吧。

海棠一直秉持着绝不多说、多看、多问的原则,跟着萧羌上来,谨守礼仪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脚前一小块地方,可她心里却想,这阵仗不小,萧羌还带着自己老婆儿子,应该不是来偷会老情人的。

见萧羌一行登楼,帷幕后那位纤细窈窕女子款款而起,丝衣慢曳,伴着环佩轻响。白衣帝王立在当地,一双桃花眼春风含情,唇畔浅笑,别有一种风流。

他颔首为礼,道一声:“苏京主别来无恙。”

婢女齐齐向他叩头行礼,居中的两人轻轻掀开帷幔,内中女子一身嫩黄合欢裙,雪色披帛一垂到地,腰间的一串羊脂玉佩莹润生光,她倩倩折腰,道:“陛下万福,臣妾微躯不足挂齿,劳玉音亲问,不胜惶恐。”说罢,她慢慢起身。

就在她面孔抬起的刹那,海棠的瞳孔瞬间收缩——那女子五官深刻,用深绿色的管子螺勾了眼,涂着正红的口脂,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她见过这个女人!

在被从掖庭放出来的那晚,在那个不知是真是假是梦还是幻觉的一场遭遇里,她曾被甩到了“时间”之外,就在那里,她看到了面前这个女人。

当时这个女人附在碧琴身上,虽然只是淡淡一重虚影,但是海棠却记得非常清楚。

就是她!就是她!

一般无二,全然一致。

一般的娥眉高髻,广袖重衣,一般的凶险雍容。

某种无法形容的巨大而未知的恐惧席卷而来,海棠浑身悚然,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

她并不是害怕面前这个女子,而是害怕那天的遭遇原来是真的。她真的曾被甩出到“时间”之外,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地。

海棠告诉自己,她现在在萧羌身边,她要冷静下来,但是她做不到,她胸中像是有一团又湿又冷的头发,堵得她心发慌。

就在她整个人都要抖起来的时候,她听到萧羌唤她的名字,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到夕阳薄暮之中,白衣帝王笑意盈盈,正低头看她。

男人似乎已介绍过沉寒,正在说她,便轻轻牵了她的手。

萧羌体温一向偏冷,但是被他松松一握的刹那,海棠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安心——虽然他对她心怀杀意,但是每次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来到她身旁拥抱住她,安慰她,帮助她的人,确确实实都是萧羌。

对啊,她现在在这个男人身侧,被他握着手,这一点,就足够让此刻的她感觉到安心了。

萧羌像是知道她的惶恐一般,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才松开。男人的声音从头顶缓缓洒落:“笑儿,这位是白玉京的苏京主,你还不见礼?”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神一敛,海棠立刻向对面女子敛袖为礼,心中却是一惊之后骤然一沉。

海棠知道对面这女子是谁了。

她是现任白玉京主,姓苏,单名一个荷。

那是东陆之上,与塑月女帝齐名,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之一。

萧羌曾对海棠说过,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看起来通通透透,实则谜题万重。

白玉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每当你觉得已经破开迷雾时,你就会绝望地发现,面前是越加浓厚的谜雾。

白玉京的京主,就是这团迷雾的核心。

从白玉京建立伊始,它的每一个统治者,东路诸国都不知其来历。

没人知道他们在成为京主之前的经历,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一样,无声而静默地伫立在御座之旁。

他们为世人所知,就是从成为京主的那一日开始。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姓氏各异,曾有百岁老者传位给十一岁的少年,也有年逾七十的老妪从风华正茂、三十多岁的京主手中接过权杖。

他们最短在位时间是七日,最长是六十余年,而卸任之后的白玉京主就像他们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踪迹。

白玉京京主的传承毫无规律,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遵循着怎样的一个原则去拣选统治者,也不知道统治者如何制定自己的任期。然而白玉京就这样延续了下来。

有人说,白玉京主简直就像是活着的幽灵,只有在登上王座的刹那才拥有血肉,离开那个宝座,便立刻消弭。

最后,实在无奈的东陆诸国,对白玉京主的传承原则勉强归纳为有能者居之。

苏荷是第三十四任京主,迄今为止,已登位十年。

而现在,这位被东陆君主们暗呼为“幽灵”的女子,正站在萧羌面前。

待萧远也行礼完毕,苏荷轻轻击掌,侍儿捧出数方锦盒,苏荷笑说,得知麟趾践土,虽依旧在大越境内,然离白玉京也极近,既蒙邀请,她也就厚着脸皮送些土产过来,还请萧羌不要嫌弃。

萧羌兴致盎然,把盒子一个一个打开看了,里面都是白玉京出产的珍玩,他赞赏一番,便让沉寒收好,回致礼物。

两人在两边落座,萧羌亲手挽袖给苏荷斟了茶,笑道:“这次朕来容城,说来有点汗颜,就是过来春狩,顺便带小儿和皇贵妃看看风景,本来是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结果还是惊扰了京主。”

说罢他摇摇头,叹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苏荷举盏略沾了沾唇,便笑道,所谓白龙即便鱼服,也依然是天子之尊。

说完这句,她笑吟吟地道:“不过白龙溯江,其来有因,也怪不得惊动天下了。”

她说这句的时候,萧羌正在给自己斟茶,听她这么一说,便慢慢抬眼,苏荷也笑,她微微昂起下颌,笔直回看,眼神利得像一把刀。

那一瞬间,一直缩在一旁的海棠,只觉得一股极其尖锐的气氛以两人为中心弥散开来,她心底一紧,又往后缩了缩,却被旁边的沉寒轻轻按住了手。

沉寒用一双不能视物的明眸准确地锁着苏荷和萧羌的方向,一张绝色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反而显出一种于她来说很少见的坚毅,海棠略定了定心,吸了口气,看向两人。

萧羌看了苏荷片刻,轻轻笑开。他本就生得一副极清雅的容貌,这一笑越发显得风流多情,一双漆黑的眼微微眯起,好看得不得了。

他一派轻松,轻轻拊掌,刹那之间一扫方才紧张的气氛,笑道:“果然瞒不过京主慧眼。实不相瞒,朕到此是为与沉国国主会盟,致书京主,邀京主一聚,也是为了此事。”

苏荷沉吟一下,语气放软:“却不知陛下所为何事?”

萧羌指尖拈着玉盏,轻声言道:“荣阳。”

这两个字萧羌念来全无烟火气息,苏荷眉眼一挑,随即了然掩袖,眉头舒展,一抹烟绿的眼角也越发娇媚,她笑道:“陛下这话臣妾可不明白了,若是为了荣阳,与臣妾何干?”

荣阳和大越都在云林江东侧,若大越兴兵去犯,从陆路上就能过去,又不用过江,和白玉京确实毫无关系。

萧羌一笑。

此时夜幕垂落,月光莹润,灯烛摇曳,白衣帝王面孔上便显出了一种摇动的诡秘阴影,他道:“兵戎之事,确实劳烦不到京主,但……补给之事,却和京主实实在在相关了。”

苏荷眼中异色一动。

荣阳境内多山,大越一旦对荣阳用兵,那么对荣阳而言,最快的运兵方式并非陆路,而是沿着云林江水路向上游而去。

萧羌此意,就是希望白玉京能在他对荣阳用兵之时,封锁荣阳水路,让对方不能增兵与运送补给。

这句话是在苏荷意料之中,她却没搭话,只浅浅一笑。

正好开始上菜,这话题轻轻岔开,两人就像刚才什么都没说一样,就着一桌珍馐谈天说地。

主菜是黄唇蛟羹,胶条金黄,丰艳润泽,苏荷慢慢舀了一勺,尝了一口,赞道:“真不愧是海味之首。”说罢又舀了一勺,语气几乎有些遗憾,“这等好的黄唇蛟,连臣妾都很少尝到呢。”

萧羌听了淡淡一笑,轻声道:“若京主喜欢,倒也不难。”

听了这一句,苏荷抬头看他,一张雍容端丽的面孔上慢慢显出一种莫测的笑意。

“……陛下真是大方。”

“不过几条鱼罢了,哪里谈得上大方。”

萧羌语音轻落,两人彼此相视,苏荷嫣然一笑,萧羌也笑。他挽袖为沉寒也盛了一碗,满座和乐融融。

苏荷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她说:“臣妾虽然爱吃这种鱼,却不知道这鱼什么时候最肥。”

萧羌笑语,说江鱼秋天最肥,但想吃好的,却要待到明年了。

“为何?”

“即便临渊,也总要结网。”萧羌笑着,又抬手为苏荷斟了杯酒。

苏荷一笑,举杯致敬,一饮而尽。

这一段对话听起来平平淡淡,海棠却在一边听得毛骨悚然——黄唇蛟是海味奇珍之首,乃是用秋季黄唇鱼的鱼鳔制成,肥美丰腴之味,天下罕匹。

这种鱼产量极少,普天之下只有云林江下游东宁一地出产,一季所获不过数千条而已,而东宁是荣阳治下,最重要的交通要冲。

苏荷话里的意思是,白玉京可以帮萧羌,但代价便是东宁,而萧羌应允了。寥寥数句,两人已然做成一桩交易。

——明年秋季,大越将联沉攻荣。

但是不对,有哪里不对!

这一路行来,海棠尽量少言少看,但也隐约知道萧羌正在策划一桩绝大的计划,这桩计划最后的核心,就应该是今晚的苏荷与她所代表的白玉京。

表面上看来,这次会面两人相谈甚欢,但是内里却透着一种诡谲之气。

海棠这一顿吃得少见的心不在焉,她一会儿想起当时被甩脱在“时间”之外的恐惧,一会儿又想到萧羌,又冷不丁地想起苏荷曾对她说:“沉冰能杀你一次,就会杀你第二次。”

她脑子里千头万绪,却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入夜时分,宾主尽欢,萧羌与沉寒亲送苏荷离开,海棠亦起身侍立。

苏荷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眸子在她身上似不经意地一停,随即轻轻颔首致意。她一弯唇,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

就在这一瞬间,海棠忽然便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买斤肉都得还还价呢,这么大一件事,怎么这么容易就成了?这不合理啊!

海棠怔了片刻,随即提起裙摆就朝楼下跑,跑到一楼的时候,萧羌正回来,她飞跑过去,一把抓住萧羌衣袖,把声音压得极低,对他道:“老爷,苏京主不相信你!”

萧羌被她这忽来的一句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便握住她腰肢,低头对她展颜一笑。

他轻轻笑道:“像卿这么聪明的女子,可真不多。”

说完这句,他对身旁侍从下令,要他们立刻带沉寒和萧远出城,他自己则挽了海棠,慢悠悠地向宅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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