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料，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向八贝勒示好。而那些原本就依附于胤禩的官员们，则越发坚定。

胤禩每日被他们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日比一日精神焕发。我看在眼里，只不懂声色。

日复一日的被吹捧，便是孔圣人再世，只怕都会有骄傲的一天，更何况一个假装谦恭实际上醉心于权利的人呢？终于有一天，胤禩忍不住了，跑到了皇帝跟前，故作苦恼的表达自己的忠心：

这一次若是大臣们再次推举儿臣，儿臣宁愿称病不起，躲开他们的热心。

皇帝一听他这话，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斥责道：

“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朕乎？伊以贝勒之身存此越分之想，探视朕躬，妄行陈奏，岂非大奸大邪乎？！”

胤禩受了这样的申斥，灰头土脸。

而皇帝，经过这件事，心里想必也明白了，他这个儿子，是不会安分守己的。

我在永和宫中得到消息时，正拿剪子修剪一支盆景的枝叶，手指一动，几支绿莹莹的枝条便飘然落地，再无生机。

“可惜，剪坏了。”

我放下剪子，看了看那盆东西，摇了摇头：

“罢了，还是送回去给御花园那边打理吧。本宫到底比不得太皇太后的雅致，摆弄不好这些花花草草。”

欲望这东西，就好像这盆栽一样，本身并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端看人怎么摆弄它。

欲望的种子，埋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一有机会，便会生根发芽。若是修剪管理得好，便会成为前进的动力。可若是让放任自流，甚至浇灌以大量的肥料，那么，很快，它就会过分的成长，直到让人失去控制，便成了祸害。

胤禩，终于被自己的欲望所支配，做出了超出本分的事情。

从今以后，在难有作为了。

很显然，看胤禩不顺眼的人，不止我一个。

被皇帝训斥过后的胤禩，非常低调安分的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皇帝前往热河冬狩，才再次回到大家的视线中。

因为出行的时间正好与良妃卫小婵的两周年忌日重合，胤禩上奏皇帝，表示自己要去陵寝拜祭，无法陪同。皇帝对他的孝举不置可否，带着其他皇子们照计划出发。

十一月二十三日，身在陵园的胤禩，派贴身太监赶往热河，再次向皇帝表达了自己未能随行的遗憾和歉意，并送上为父亲精心准备的礼物。

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

皇帝于是出离愤怒了，他认定这是一次居心险恶的挑衅，从此对老八胤禩厌恶不已。

“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邀结人心。朕深知其不孝不义行为，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义绝矣！”

紧接着，命人将胤禩的倒霉奶公雅齐布捉拿正法，胤禩的老师何焯亦被个职查办。

转年，康熙五十四年正月，皇帝怒气不消，再次下诏书，谓皇八子胤禩“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了他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

八爷党，就此一蹶不振。

我在得知这件因为两只死鸟被正式载入史册的“恶行”后，心里忍不住转了好几个弯。

这件事，绝对蹊跷。

任谁都能瞧得出来，若不是脑袋真被驴踢过活腻歪了，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膈应皇帝的事情？胤禩的脑袋绝对没被踢过，他也不可能活腻了，所以，必定是冤枉的。

那这事是谁做的？

后世的人对这件事的分析，有人说是老四，也有人说是十四。可觉得，他们冤枉了我的儿子们。

十四是个直性子，喜欢谁便会掏心掏肺，讨厌谁就百般找茬，从他对胤禩和胤禛不同的态度就可见一斑。这孩子，暂时还没有磨练出栽赃嫁祸的智慧。

老四虽然如今已经在官场上历练得纯熟，但他生性高傲，便是笼络人心这样的事情都不屑做，一心凭实力说话的，又哪里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在我心里，另有一个嫌疑犯的人选。

皇三子诚亲王胤祉。

没了胤褆和胤礽挡在前面，他便是皇子中最年长的。这些年差事一直办得好，又因为擅长文墨，主持了不少典籍的编撰，因此在皇帝跟前名声极好。

在世人眼中，皇三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擅长书法的文人。他平日交往的不是学者就是布衣文士，其中不乏当今有名的饱学之士。胤祉与这些人谈论诗文，说古论今，更在他们的支持下主持编纂两部大书：《律历渊源》和《古今图书集成》。

就是这样一个人，与他的母亲荣妃一样，始终保持低调，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没表现出任何野心，甚至，还颇有点逆来顺受的委屈。

可是，大阿哥的倒台，让我意识到，这个老三，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被胤褆的人告发违制剃头失去了刚到手的郡王爵位后，他可谓隐忍不发，忍辱负重。近十年的时间，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对着他的大哥恭敬有礼，直到四十七年时，抓住了对方的把柄，终于给了胤褆致命的一击……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不寒而栗。

这次老八的事情，我并不是凭空怀疑到他头上的。

老八先前已经多次在皇帝跟前挨骂，这次，可以说是他全力挽回自己在父亲心中印象的最后机会，不得有失。

凭胤禩人精似的脑子，自然不会傻乎乎把他给皇帝寻海东青的事情嚷嚷的天下皆知，必定秘密行事。而我家老四，说实话，恐怕正是他们头一个提防的。

我敢说，如果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人知道胤禩的打算，那这个人必定是老九胤禟。因为海东青是非常难得的，可谓千金难求，要弄到一只合适的海东青，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和人力。老八要准备两只送给皇帝，单凭他自己的力量，只怕不容易做到。

皇九子胤禟，宜妃的幼子，胤禩的心腹。这人，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大志，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事、美女和金钱。他在政治上没什么建树，却对经商有着超凡的天分，可以说，他是皇帝所有儿子里最富有的。

老八能积累出庞大的人脉和威望，这位弟弟的出钱出力，功不可没。

丈夫要做什么，身为妻子，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的。而巧的是，老九的嫡福晋董鄂氏，与老三的嫡福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都是都统鹏春之女……

耐人寻味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个人……就像潜伏在阴影里的蝎子，伺机而动……

防不胜防……却也让人无可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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