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拧起浓眉，盯着我看了片刻，才开口道：

“太子身份贵重，自不能上战场的。大阿哥虽然年轻，但也算能独当一面了。战事上有皇长子代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娘娘是否过虑了？”

听我有意打压，又要为胤褆鸣不平了吗？

即便身为晚辈的胤褆已经多次伤害了他，却仍要仗义执言，裕亲王福全，果然是位真汉子。

“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不过。只是，王爷，德宛担心的是，太子没有皇上的福气，有一个‘愿为贤王’的兄长啊。”

据说，先帝尚在时，曾问福全长大后的志向，当时年仅七岁的福全说：“愿为贤王”。这四个字，几乎成了他一生的写照。

对于这位始终默默站在弟弟身后，为他守护疆土的男人，我衷心的敬佩。如果可以，我也盼着日后，我的孩子们能这般相互扶持。

可惜，胤褆和纳兰明珠的做法已太过明显，让我想忽视都难了。

说完那句话，眼尖的看到裕亲王脸颊微微抽搐了两下，我知道，自己赌对了。

皇帝一直称赞福全为人忠厚耿直，但这决不代表他愚蠢麻木。相反，他作为皇帝的兄长，在皇权这类事情上，只怕比别人更敏锐才是，所以才始终畏远权势。

大阿哥对军权的渴望已经难以掩盖，想必福全也会有所感觉。

只见福全神色变了几变，我于是又加了一句：

“臣妾并非不信任大阿哥，只是，皇子毕竟年轻，一朝军权在手，若身边有人欲效仿当年指鹿为马者，言语怂恿，只怕不好。”

先前偏帐的事情中，我就察觉到了，胤褆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主见的，总是纳兰明珠在控制他的行为。几次他都表现出了惧怕、犹豫或者退缩，但却一而再的被纳兰明珠喝止，按照他的意愿继续行事。

实际上，与其说我在防着胤褆，倒不如说，我要防的是纳兰明珠。

福全倒抽一口凉气，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我。

我不再说话，坦然接受他的审视。

许久之后，福全才再度开口：

“娘娘所提之事，本王会考虑的。夜已深，本王告辞。”

说完，朝我一拱手，转身离去。

……

整整三天，福全毫无动静，反而是胤褆那边动作频繁。我和李德全守着皇帝，不动声色的将那些事情隔绝在皇帝的注意力之外。如今，我不需要皇帝知道这些，只要福全能发觉，就足够了。

第四日一早，统帅西路军的抚远大将军费扬古抵达，来向皇帝请安。裕亲王福全趁机向皇帝奏请，费扬古将军能征善战，与噶尔丹多次交锋，经验丰富。这一次，不如就由费扬古率军，继续讨逆吧。

这话对于皇帝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胤褆与裕亲王争夺主帅的位置，最为难的就是皇帝自己。一个是器重的长子，一个是敬爱的兄长。成全了儿子，便要委屈兄长；答应了兄长，儿子又会失望，真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如今裕亲王的提议，正好解决了这个难题。

很快，皇帝就下令，命费扬古领兵，即刻出发，与马思喀会和，讨伐噶尔丹。

胤褆为这个决定很是沮丧了一阵，却也无可奈何。如今我与皇帝几乎形影不离，周围的人不是李德全的手下就是裕亲王挑选的亲兵，他和纳兰明珠，除了老老实实做忠臣孝子，再没别的路。

六月，有消息传来，费扬古与噶尔丹于昭莫多狭路相逢，噶尔丹兵败，主力伤亡惨重，仅余以数骑，逃遁。

皇帝闻之，龙心大悦，我与李德全趁机劝说，总算说动皇帝，答应起驾回鸾。

本来按照皇帝的意思，是将裕亲王留下处理后续事宜，其他人一同回京。裕亲王却提出，不如留下大皇子，代表皇帝犒赏三军，这样更能显示皇恩浩荡。

皇帝对于这个建议欣然应允，于是胤褆和纳兰明珠被分开，我则彻底松了一口气。

回到京城，皇宫之中一片欢腾，我们得了皇帝的御令，对行刺之事只字不提。

倒是皇帝，因为伤口尚需照顾，又要防着后宫女人们三五不时的找机会献殷勤，便时常到永和宫来留宿，弄得后宫里一众女人的眼睛都绿了。

一时间，德妃的名声越来越响。

到了十一月，有人自称噶尔丹的使者，送来乞降的文书。可皇帝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将那人安置在驿馆之中，并不理睬。

“准噶尔来的使者，皇阿玛就准备这么晾着吗？已经半个月了。”

今儿可巧太子来请安，皇帝也来了，父子俩一起在我这儿用了午膳，兴头上来，坐在炕上摆阵对以起来。

我在一边静静的坐着，看他们父子俩下棋，皇太子突然提问，却也恰巧问出了我心中最想问的事情。

“嗯……”

皇帝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子。

“这事儿，你怎么看？”

“噶尔丹一向狂妄，如今也被皇阿玛打得怕了，前来乞降。皇阿玛如今这样，定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让他亲自来递降表。”

胤礽乐呵呵地推测，神情中不掩对他父亲的崇拜。

我心中虽然不认同他的推测，却不好说什么，只在一边听着。

“看来你也觉得朕应该接受那份降书啊。”

皇帝抬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端起茶杯喝茶。

“只不过，这事儿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个男人，是朕遇到过的，最狂妄的对手。以朕对他的了解，哪怕玉石俱焚，他也不会投降的。”

这大概就是男人间的惺惺相惜了，噶尔丹和皇帝，彼此都很了解对方啊。

“皇阿玛是觉得，那个使者有诈？”

胤礽挑眉，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过看在我眼里，他是兴奋好奇多余严肃。

到底还是年轻呢。

皇帝自然也看得出他的浮躁，微微一笑，耐心地教育起自己的继承人来。

“这一次，若不是噶尔丹想再跟朕玩儿一次空城计，就是有人不想朕和噶尔丹再纠缠下去，想要息事宁人了。”

听着皇帝低沉的声音，我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皇帝是个很谨慎的人，绝不会凭空臆测的。若不是已经有了证据，他不会将这种怀疑说出口。

如果真是这样……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噶尔丹当日的那句话：

小心布达拉宫里的秃鹰。

这次的事情，会跟西藏那边的势力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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