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的头脑好像完全凝固了，纵然努力想要运转它，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看着怀里的胤祚，我茫然地抬手，摸了摸他苍白的脸。

这孩子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还这么凉。我已经抱着他好一会儿了，也不暖。

“德妃娘娘！”

“娘娘，开门啊！”

“主子！求您啦！开门吧！”

我慢慢整理着胤祚身上的衣服，对门外的叫喊充耳不闻。

是谁这么吵？又是叫喊又是拍门的，吵到我的胤祚睡觉可怎么好？真讨厌！

门外的喧闹持续了不知多久，终于静了下来。

这下好了，胤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怀里胤祚的角度，让他可以睡得更舒服些。这孩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乖巧安静，只要醒着，便没一刻老实的。

手掌在胤祚的背后轻轻拍抚，就如他还是婴儿时那样，嘴里轻轻哼起童谣。这是我唯一会唱的一首童谣，没有歌词，只有曲调，胤礽和胤祚都很喜欢。

“宛儿！”

外面突然又有人唤我，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

“宛儿，开门！”

是谁呢？很熟悉的感觉啊。

我皱起眉，微微侧头细想，却还是无法集中精神，到底还是作罢，又转回头对着胤祚重新哼起了童谣。

“呯！”

一声巨响吓得我一哆嗦，忙搂紧怀中的胤祚。

这孩子，别看从小就被他父兄骄纵得无法无天，其实胆子很小的，下雨打雷的时候总要躲在我怀里才安心。

急促的脚步靠近，我越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扭头看去。

这男人一身明黄，上绣金龙腾云，正大步朝我走来，皱着眉头盯着我和孩子不放。

这个人……我认得的……

混沌的头脑突然有些清晰起来，我对那人微微一笑，脸颊在胤祚的头顶轻轻蹭了蹭。

没事，没事，小六儿，这是你皇阿玛啊。

“宛儿！”

他见我这样，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嘘！”

我嫌他声音太大，轻轻朝他摇头。

“小六儿睡着呢。”

说完，我又哼起歌，轻轻拍胤祚的后背，免得他被吵到。

“宛儿！”

皇帝厉声喝道。

“老六已不在了，你清醒些！”

“皇上说什么呢？”

我心里不舒服起来，将搂着胤祚的手又紧了紧。

“小六儿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等他睡醒便给您请安。”

“够了，宛儿！”

皇帝大喝一声，用力捏住我的肩膀。

“你醒醒！老六不在了，他死了！”

他用力摇晃了我两下，转头大吼：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把六阿哥抬走！”

几个小太监小跑着进来，不由分说便拉扯我怀里的胤祚。

“不要！不要啊！放开小六儿！”

我叫得声嘶力竭，挣扎着不让他们碰，可是不行，皇帝的手臂像铁一样拦在我胸前，死死的禁锢住了我，挣脱不得，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走我的孩子。

“还给我！还给我！把小六儿还给我！”

我尖叫着，扭动着，试图挣脱束缚，抢回我的胤祚。

“放开我！”

看着胤祚被抬着离开我的视线，我不顾一切地攻击拦住我的那条手臂，撕，扯，抓，咬……什么皇威，什么龙体，都顾不得了。

我心里，只有恨意。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又来抢我的孩子？你已经抢走一个了，为什么又要抢！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禁锢我的那条手臂陡然一紧，随即松了下来。我见状立刻挣脱而出，连滚带爬地退开，与那人保持距离。

“宛儿……”

我俩僵持许久，到底还是他先开了口，叹息般地唤我的名字，伸出手想要拉我。

我立刻又退两步，不让他碰到。

这个残忍的男人啊！为什么一定要来将我拉回痛苦的现实呢？

“我恨你！”

人其实是很有趣的生物，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这不敢做，那不敢做。但是，这些戒律一旦被打破一次，再做就没有一丝难度了。

“我恨你！”

我大声朝着九五至尊吼叫，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却一点也不在乎。

“都死了不成？还不来伺候你们主子去休息！”

突然，他转头对着外面大声咆哮，然后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看他朝外走，心里空荡荡的，却有种想大笑的冲动，虽然没什么可笑的，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大笑。

于是，我真的笑了。

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因为毓秀和苏培盛的脸色都极难看，两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却因此更显得扭曲。

皇帝听到我的笑声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离开了。倒是他身边的李德全，临出门回头看我一眼，一副不忍心的样子。

我的行为和精神分离得很彻底，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听到自己歇斯底里的笑声和毓秀他们的哭喊，眼睛里看着永和宫里乱成一团，太医院的医政陈大人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有人拿针扎了我，到底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很长很烦恼的梦，在梦里，我的大儿子被纵容得喜怒无常脾气暴躁，而且毫不掩饰对我的反感。就在我挖空心思希望能想出个对策的时候，却又有人来告诉我，我的小儿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

我被这个梦吓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毓秀见我醒过来，忙凑过来，我于是一把拉住她，跟她说起这个可怕的梦。

“幸好只是个梦。”

我坐在床上，心有余悸。不过转头再想想，又觉得荒谬可笑。

“你说我怎么会梦到这个呢？我早叮嘱过他，不准骑大马，要骑就骑小母马。就算他不听我的，太子天天跟他一处，也会看着的。而且，宫里头那么多人呢，哪里会让他出事。是不是？”

我找出一切能找到的理由，证明这个梦的荒谬。可说了半天，也不见毓秀答话，扭头一看，她眼圈已经通红。

“你这是怎……”

没说完的话冻结在喉咙口，我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了她头上的一朵小白花。再仔细看才注意到，她居然穿的是一身孝服。

“娘娘！”

毓秀看我这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娘娘，求您醒醒吧！六阿哥已经去了，您节哀吧！”

脑子里有什么猛地一下炸开，我摇晃了几下，记忆终于清晰起来。

我的小六儿，真的已经去了……

胤祚自小得皇帝的宠爱，又跟太子亲近，便有些任性妄为。在上书房里读书的时候，每每大阿哥出丑，便和太子一起大笑，毫不顾忌。大阿哥不敢得罪太子，却将仇都记到了胤祚身上。

原本每日里，胤祚都跟太子同进同出，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可那一日也是巧，放学后，太子竟丢下胤祚不知跑哪里去了。偏胤禛也逃了学，胤祚只好自己带着底下的人回来。大阿哥瞅准了机会，在回永和宫的路上截住了胤祚，要跟他赛马。

胤祚不过六岁，才学会骑马不久，平时我总看着，只让他在侍卫的照顾下骑小马。可大阿哥已经十三岁了，骑术精湛，此举摆明了以大欺小。

胤祚从小娇宠，受不得激将，三两句话就被大阿哥激得答应了比赛。胤礽不在，没有人压制大阿哥，太监小全子有心阻拦，却被大阿哥身边的人给强行架开了。

结果，胤祚从马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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