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看着容沅，容沅也在看老人。&40;&29378;&95;&20154;&95;&23567;&95;&35828;&95;&32593;&45;&119;&119;&11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41;

眼前的老人独步朝堂近二十载，经历两朝皇帝，当过太子帝师。如今的圣上，见面还要称他一声老师。门生故旧无数，到现在，对朝堂政务，还有一定的影响力。

她虽然没走遍相府，单从侧门进来的一路，对这个老牌权贵的宅邸，还是能揣测一二的。

大梁规矩多，王公贵人的府邸，无论大小、形制、地点，皆有定例，不可逾越。有些贵人宁可多修几座别庄别院，也不能把自家府邸扩大半尺。

某些豪门扎堆的街巷，纵有空宅，多半也都是屋主买下来闲置着的，寻常官员都不能在附近居住。

官员在其位时，屋宅可以按照品级修建。一旦不在其位，后人便不可再保有原先品级的宅子。许多大宅最后都是被拆成几片，中间以小路连接，几家居住，若是这家后人特别得脸，又重回权力中心，还能再度建起一座光丽大宅。

若是后人无能，富贵就如天光云影，梦里飞花，只能在存在于回忆中了。

经历了两世，还亲眼见到旧王灭，新王起的容沅，对富贵的观感，已与常人大不相同。寻常人梦寐以求的大富大贵、人上人，对她而言都无关紧要。

侯府还好，只要容显麟一日还是诚毅侯，侯府的建制就不会改变。而阮相，即便下野，也可以从容保有原先的优待，并不因为官位变动而变化。

如今他闲散在家，面对嫡亲的外孙女，眼神依然锐利，像是要把她的目的探查得一清二楚。

阮瑞迟的确很想知道容沅的来意。

少女有着与阮怜神似的面庞，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她皎柔的皮色下，依然透着一股狠劲。明艳的笑容里，暗藏着不可思议的深层意味。说精明，眼神中又似乎带着看淡一切的冷漠。说懵懂，特意找了老家仆传信回来的做法，绝不是懵懂少女能想得出的。

可是表面上看过去，容沅依然只是个美过头的娇小姐，睁着无辜的眼看向他。

阮相自觉只有到自己这个岁数，才能有这般好的伪装功夫。没想到，爱女的爱女，在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做到与他并驾齐驱。

关于这个外孙女，他一直有所耳闻。

无论是她暴躁的脾气，还是她毫不出众的外貌，甚至衣着品味，都是京中高门贵妇间常见的笑谈。无不是讥讽阮怜虽生得好嫁得好，可惜命弱，留下女儿家里不好好养，养成这般模样。

嫡妻林氏夫人自然听不得这些风言风语，从前还会在外头为容沅分辩一二。有她的面子，贵妇们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后怎么说她也管不着了。

但阮相总有政敌，政敌的家人总有不会请林氏的场合。到那样的场合，加上侯府那位续夫人一顿添油加醋，可怜阮怜过世后多年，还会在宴席上被提起名字，说的，可不一定都是好话了。

这些事，容显麟自然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他也堵不住京中的悠悠众口。

可阮相却不这样想。他一直以为，宋明芳在外面的猖狂，很大程度是因为有容显麟的纵容。他把丧女之痛、仇敌之苦一古脑推到容显麟身上。

他派人上侯府兴师问罪，却被宋明芳阴阳怪气的嘲讽一通，末了搁了一句，“侯府的夫人如今姓宋，还请有些人家不要太蹬鼻子上脸。”

回来复述的人心中有气，添油加醋把侯府的遭遇一说。阮相好强一生，没想到在儿女亲事上瞎了眼，气得病了一场，从此与侯府断绝了往来。

如今算来，一十四年，这个外孙女是从没见过了。

他想起两个孙女去吕家赴宴回来对容沅的评价。

年长一些，也更沉稳的文澜说：“沅表妹虽年少，智谋出众，胆色过人，全然不如传说中那般不堪。”

年纪更轻一些的文晶说：“沅表姐非常美丽，虽然没见过小姑母，但听说小姑母从前是个大美人，沅表姐想来也不遑多让。”

两个人关注的地方不同，但说出来的容沅，与传闻里的容沅，都不像是一个人。加上阮文澜含蓄的说：“……在吕家，沅表妹多次向我问及祖父祖母的身体安康，情状恳切，想来孺慕之情是很难割断的。”

是啊，女婿始终没有血缘关系，女婿续娶的夫人更别提了。但阮怜遗下的那对儿女，却和他有实打实的血脉相连，阮相也不得不动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多了几分好奇。

所以，当别庄的旧仆通过府里的家人辗转递信到他处，言及容大小姐思恋外祖，如今年长，想回府探望外祖时，他终于还是答应了，并差人把帖子下到侯府，邀请容沅过府作客。

这一下也是想试试容沅的手段。倘若她连继母都摆不平，出不了府门，也不必上相府了。阮相虽然疼爱阮怜，却没想插手侯府的后院太多，不打算为这个外孙女强行出头。

没想到，外孙女如约而来，见面才真的令他惊讶了。

行过礼，他让容沅落座，却一直不说话，容沅也没有神色失常。

莫说是初次见面的千金小姐，就算是他的门生，已经做了不小的的官，在外也是一方大员了。被他这么晾着不说话，也会有些心虚，多少有点小动作。

然而容沅一点没有。

在他的威严下，她也坐得笔挺，她的脊骨像是被什么东西撑起来了，半分也软不下去。

阮相自有一套自己的识人方法，但是他特别欣赏硬骨头的人。所以在他教育下，阮文澜阮文晶姐妹，从来不是社交圈里娇弱的名花，虽然看似柔弱，却不会服输。吕琇琅想对容沅不利时，阮文澜根本不怵她，直接就想为容沅撑腰。

容沅的第一关，就算是过了。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阮相总算抬起了眼皮，盯了容沅一眼：“前日我收到你送来的信，说是想来拜访外祖父外祖母。你可知你父亲与我不通往来已有十余年，你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怎地突然想见了？”

对于这个问题，容沅早有准备：“未能早些回外祖家，替母亲尽孝，是外孙女的不是。我父亲一年当中，有四五个月都不在府里，府里大小事务，都是由…傅老夫人与她的侄女打理。外孙女惶恐，在府里后院中，竟很少听过外祖的事，还是父亲不时提起，才知道相隔不远，还有一位外祖父。”

看着阮相阴晴不定的面色，容沅胸有成竹。

严格来说，容显麟对相府，是一直想修复关系的，阮相不可能不知道。至于把问题都丢到宋明芳身上，容沅在心里冷笑一声。宋明芳也值得起。若非有她，相府和侯府远不至于交恶到这个程度。

听她的称呼，分得十分清楚。外祖父、傅老夫人与侄女，并没有在自己面前称呼别的女人为母亲，阮相心头才舒服了点，对容显麟的怨恨也减淡不少。

如果不是容显麟授意，自己女儿生的孩子，可就要管一个恶妇叫母亲叫娘亲了，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阮相表情稍有缓和：“这么说来，你父亲还记得我这个岳父？”

“自然记得。”容沅从座位上起来，恭恭敬敬把手里的纸包奉上去，“这便是父亲特意让沅娘为外祖带来的礼物。”

阮相接了过来，容沅又退回自己座位上坐下，始终面含微笑，教养极佳。

纸包看起来很简陋。莫说侯府，只怕如今普通京官家里也很难找出来这个包装了，容显麟特别吩咐带这么一件东西来，实在出乎阮相意料。

待他打开纸包，闻到熟悉的香气，那张沧桑的老脸终于露出震惊之色——“你……你这是从哪里买来的？”

纸包中正是容沅从陋巷买到的粗点心，与容菀月常年送到宝德院的精致点心相比，这几件点心无论色泽、香气都逊色不少。但阮相竟不顾没洗手，拿了一件，便送进嘴里。

一吃之下，怀恋万分的味道，连带久远以前的回忆，统统涌上阮相的心头。

他把每个纸包都打开了，一一尝过。

纵然是老道的政坛老手，也有些激动。

看到他的表情，容沅便知道，自己这个宝，押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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