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我放下车窗上的帘子，拿出了那枚丸药，捏碎，自其中取出一张薄纸来，依旧是特制的细小的字体。&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

不长的一段文字，却如同冷水浇头，让我在恍然大悟的时候心生懊悔。其实一切并不难猜，我竟然会那么的疏忽。被仇恨迷蒙了的双眼，除了修家再看不到旁人，于是，白白被别人利用了去。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去问去查瑜妃当年究竟因为什么获罪。雍和五年正月里瑜妃诞下一子，帝悦，封其为贵妃，母凭子贵。然，数月后，小皇子被人毒打，几乎丧命。帝怒，严查之下，在场宫娥太监数人皆眼见瑜妃癫狂下手，若不是一老嬷嬷拼死拦着，小皇子性命堪忧。

帝即日下旨，去其妃位，打入冷宫。小皇子交由钟妃娘娘抚育，视为钟妃所出，宫中大小书册均如是更改记载。而小皇子经此一难，虽是性命无虞，但身子受损，自此气血不调，终身不能习武。

我紧紧捏着那一方薄纸，拇指移动，露出了最后的两个字，卓陉。

是他，一直都是他。

那晚昊殇带我躲入丞相府旁边胡同中的一家店铺，那浓浓的脂粉味和昨日卓陉身上的何其相似，我自马车里看到他走了出来，竟然没有想到他所去之地正是地杀的一个据点，而他才是地杀真正的主人，昊殇至死都无法说出的幕后黑手。

这就解释了为何一直以来地杀暗杀卓炀，若是昊殇寻仇，目标应是卓岱，因为卓陉才是幕后指挥的人，因为他想要坐上王位，因为他的亲生母亲告诉他一切是被修慧所害，因为他要报仇，他要杀卓炀夺王位。

“夫人，到了。”侍卫在外道。

我应了一声，下了马车。

却见一头通体纯白的马立于门口，正是卓炀心爱的风驰。我问向守门的侍卫道：“殿下回来了?”

侍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回了，正在找夫人。”

我心中一种莫名的恐慌渐渐上涌，体内翻腾的热气愈盛，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

卓陉动手了?

我们共同的敌人俱已除去，彼此的利用价值都已经消失，剩下来的便是如何解决我们的个人恩怨。我要为昊殇和自己讨回公道，他亦不能留我，非他死便是我亡。而我们对付对方最有利的工具便是卓炀。

水汶阁。

我一踏进院子，便看到了卓炀，黑色的身影沉冷威严，脊背僵冷得刚硬，整个人更是冷如冰山，让人不敢逼视。

我看了看跪倒在一旁满脸泪水犹然惊恐的小淅和瞪着我满是仇恨的侯至，有些疑惑。若说小淅此时揭穿我倒也合理，我亦不怕她，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落于她手上，凭着鼻下的一张巧嘴她能奈我何。但是，侯至又是为了什么，刚刚宫中别过不久，他怎么会来，为何那样看

着我?

我敛了敛心神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侯至眼中竟涌出老泪来，看着我的眼里是深刻的仇恨，他说：“瑭姻，王上待你如何?他早就看出来你是瑭姻，却没有揭穿你，还处处护着你，而你呢，你……你竟然下得了毒手!”

我耳边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什么，王上死了?”

侯至吼道：“你无须再装，你走之后老奴一直守在门外，没有人进去过，我也听了你的话没有去打扰王上，可……可，陈太傅求见，老奴叫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大着胆子推开了门，才发现……发现，王上已经……已经去了多时了……”

我不禁后退几步，怔怔地看向卓炀，和他手中紧握的玄铁剑。他握得那样的紧，手上的骨头根根凸起。我稳了稳心神，看着卓炀道：“不是我，我没有杀王上。”

卓炀眼中冷锋无声，缓缓地走到我身前，拉起我的手探上了我的脉搏。

我心突的一沉，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卓炀的手渐渐冰冷，一点点无力地自我手上滑落，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握他的手，只能颓然地看着他的手这样离我而去。

卓炀低垂着眸子良久，良久。整个水汶阁里鸦雀无声，死寂般的沉默。

终于，卓炀缓缓抬起头，眸底幽深，带着点点撕痛，眉宇间的阴霾一寸压过一寸。他自嘲：“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武功这么高。”

体内无法压制的罡天正气暴露了我。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抑或者是卓炀眼中深切的痛色麻痹了我的理智，一时竟无言辩驳。

他黑漆漆的眼浅蓝的眼白满含悲楚，喉间颤动青筋暴起，一字一顿似用尽毕生的力气：“告诉我真相!”

他的手捏住我的脖子，几乎令我窒息，我感觉到所有的热气都涌上头顶，头如同炸裂一般的疼，眼中涌出泪来，我艰难地说：“你要我说什么?”

卓炀，事实何其残酷，你要我怎么开口?

卓炀手上的力道不减，我肺部的空气渐渐稀薄，意识却在这一刻清醒，我不能死，即便是有心求死，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因为卓陉仍然在暗处得意地微笑，因为此时卓炀命系我手……

我不再犹豫，暗自敛力挥出一掌生生震开卓炀，身子向后掠出，倚着院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却听一声低鸣，眼见玄铁赤青的剑锋迎面而来。

重剑破空而来，竟是带着必杀的气势，我突然觉得悲哀，悲凉。

身子冷得僵硬，我眼睁睁地看着玄铁剑向我刺来，看着芒光尽现的剑尖刺向我的心脏。

然而，卓炀墨黑色的眼眸直直盯着我，剑势一转，玄铁剑改变了方向，没入我的肩头。

刺穿了肩胛骨的疼痛袭来，我感到心脏也在颤抖，额头更是冷汗涔涔，昏厥感时时袭来，我唯有紧握双手让指甲刺穿皮肉，以十指连心的痛楚来换取意识的清醒。

我努力扬起一份笑容，对卓炀道：“谢谢你。”

卓炀并没有看我，出神地盯着被血染红的玄铁剑刃，他眼中被血色映红，弥漫着绝佞的血丝。他缓缓抬起头，眼神竟然有些涣散，咧开嘴，一份笑容尚未绽开，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他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温热的腥甜。

情蛊深种，我的伤亦是他的痛。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每走一步，玄铁剑便没入身子一分，血便沿着剑刃滴落脚下，我沿着自己的鲜血铺就的石子路微笑着向卓炀走去。

卓炀握着玄铁剑的手都在颤抖，他幽邃的眸子里情感跳动，似恨非恨，似情非情……

距离不过数步，我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每一步都是诀别，每一步亦是悼念。终于，我与卓炀不过咫尺之遥，我看得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看得到他唇角斑斑的血痕，然而，我们的心呢，一片荒芜，仿若被烈火燎过的草原，土壤焦黑，自此寸草不生。

这一世，卓炀，我如何开口去乞求你的原谅，而你，又如何能够原谅我。

爱再深，情再坚，也跨越不了心里的隔阂和有关背叛欺瞒的谎言。

我利用了你的脉脉深情，伤害了那么多人，这其中有你的发妻、有爱你的女人、有你要保护的女人、有你的兄弟、有你的朋友，甚至有你的父母……

回过头来，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

每一个念想都带着深深的绝望刺向我的心头，我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的难过。

但，有些事人仍然是需要继续，有些债我必须讨回。

我踮起脚尖，双手死死地拽住卓炀的胳膊，仰着脸便咬上了卓炀的唇。

我们都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对方，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同样悲伤的眼神却倔强的微笑，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亦分不清，谁眼中的绝望更深，更沉，更毁灭。

他的唇被我咬破，血渗了出来，我伸出舌头去舔。卓炀咬住了我的舌头，尖利的牙齿咬破了我的舌，我尝到了自己的血，也尝到了卓炀唇间深深的恨意和凄苦的绝望。

是的，还是绝望。此时此刻，没有一个词能够比绝望更加贴切地形容我们二人的心境。

彼此的血液在我们的嘴里混合，我心中稍有安慰，低低默念：“泫汶以生命起誓，自愿以鲜血喂食卓炀，以解与卓炀之间的情蛊，自此，我们二人生死无关，各安天命。”

我缓缓放开了卓炀的胳膊，卓炀也放开了我的舌头，我们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生生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卓炀舔了一下嘴角的血，扬着眉道：“没有心的女人也会难过?泫汶，你不必再装了。”

我看了一眼贯穿身体的玄铁剑，又看了看一旁的小淅和侯至，平静地说：“卓炀，我知道我此刻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王上不是我杀的。”

卓炀眼底狂怒翻涌，扬起右臂食指指着我道：“那修薇呢?凤婞红呢?修涯、修升还有宁清呢?”

我眼神一黯，手紧握几分道：“是我。”

卓炀眼底的暗黑色急速膨胀，如同被囚禁的猛龙狰狞着要破笼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残暴。

卓炀缓缓地放下了手，突然仰起头，仰天一声长啸，悲怆的、愤怒的、震天撼地的……

我看着他的下巴、他的薄唇、他的鼻子、他的眉眼，竟恍如隔世一般的虚空。

“啪啪”的掌声响起，卓陉自院门外走了进来，他一反常态地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浮躁不羁的纨绔之气减淡了不少，脸色依旧苍白，但眉眼之间全是喜色。他身后跟着一个人，灰衣独臂，眼神黯淡无光，正是巫一。

想来二人已经狼狈为奸多时，这就解释了那次树林之中巫一黑衣蒙面为何要取我性命，因为他的主子不仅仅是修慧，还有志在取我性命继而除去卓炀的卓陉。后来的数次暗杀，想必也是出自卓陉之手，告密的人是小淅，并非月灵。

我暗自运功把所有的真气汇于头顶，以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我笑道：“王爷来得真是时候，我二人斗得两败俱伤，正是王爷坐收渔利的大好时候。”

卓陉看着我，细眉星目中闪过惊讶，随后颇为欣赏地道：“美人，你这样聪明的女人，真是……真是……”

我眼波流转，风情无限地道：“那泫汶跟了王爷如何?”

小淅狠狠地瞪着我，站起身走到卓陉身旁揽过他的胳膊，道：“你也配?”

我说：“比起你来，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你说是吧，王爷?”

卓陉笑若春风，道：“美人说得是，我自然是喜欢美人多些。可是，我害死了昊殇，美人你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吃了我的肉，你说，我胆子这样的小，哪里敢消受这番美人恩呀?不像皇兄，明明知道瑭姻的仇人是自己的母亲，还敢把你留在身边，由着你害了自己的生母，

真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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