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透过窗棂斜斜地打进室内，在我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29378;&20154;&23567;&35828;&65306;&109;&46;&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一室明净，朱红的九云盘梁柱，那龙纹栩栩似欲升云腾空，鬼斧神工极尽精巧地镌铸了整座宫殿。香木宽床垂着碧色纱幕，装裱着黄金的雕花，却是飞龙腾云凤舞九天的图案。四处点了清透琉璃灯，光彩

明亮，成对摆着两张样式朴拙的红木案塌，塌上铺明黄色的织锦软垫。精致过后便是奢华，却是帝王应享的尊容。这是苍穹君王的寝宫。而我，是他的王后。

太子妃，王后，我追逐半生的封号都实现了，苏氏一族更加显贵，可，我的心却空荡荡的兴奋不起来。

以前老人们常说宫门深如海，这宫闱之中的女子心思缜密、手段恶毒，因妒成恨的争宠从未停歇，我一直被教育着怎样在漩涡的中心生存。

然而现今这悠悠后宫却是平静无澜，甚至还有些冷清，妃嫔之间没有怨毒没有争宠，连嫉妒这女人最基本的天性都被寂寥所磨灭。我很少能见到卓炀，是的，我还是喜欢叫他卓炀，太子府里那个眉眼间俱是桀骜不羁的英俊男人，而不是现在这个冷面冷眼的王上。

诚然，关于王上的传言很多，大多源于王上还是太子时的大胆与轻狂。波澜的一切似乎都始于一位凡间女子。

有人说卓炀带回的凡间女子是妖孽转世容貌竟与当年的倾城瑭姻相似。

有人说卓炀大闹金殿，逼死了三朝权臣修尚谆，令太子妃愤然自尽。

有人说卓炀亲手杀死了那名凡间女子。

有人说卓炀弑父夺位，软禁亲弟。

……

其中真假在当权者和权臣们精心的掩盖包裹下自然无从辨析，市井之民不过图个消遣，本就不关心个中真相、谁人掌权，只要衣食无忧世道太平就可安享一隅。

但是无可厚非，王上是位睥睨天下、风神绝世的明君，比起先王的仁义则多了几分严厉。即位两年来，励精图治，内强吏治外驱蛮夷，致力于国力民生。

与日渐充裕的国库相比肩的自然是丰盈的后宫，只两年，嫔妃贵人各式佳丽已经不下百人，王上纵意花丛之名亦远扬天下。

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是卓炀自己带回来的，身份地位不尽相同。她们自己也都好奇为何会有这样的命运，前一刻还在狂喜中以为自此荣宠，但下一刻却被现实的残酷无情地打入深渊。卓炀没有碰过其中的任何一人，前来回报的嬷嬷总是那一句“没有落红”。卓炀政事很忙

，大多时候都安歇在大正宫。我曾听父亲说过，先王自瑭姻获罪之后几乎未踏进过后宫，也是夜夜独自孤眠于大正宫。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究竟是宿命的轮回，还是命运的捉弄，却竟是为了一个女人，泫汶，或者说是倾城瑭姻，而现今后宫中的女子都或多或少地同她有

着相貌或举止上的相似。

以前太子卓炀神情傲然，似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苍茫大地不过挥手沉浮，目空一切的桀骜不羁，脾气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然而眼前咫尺的王上却透着内敛的沉静，似乎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封闭了心中的情感，只余一抹孤寂伤感的背影。

我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为了他，还是自己，抑或是香消云散的泫汶。

卓炀于芸芸万千人中固执地找寻那曾经熟悉眷恋的脸庞，日夜思念感怀，囚禁着自己的情感。

而我，在偌大的宫殿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期望卓炀眼中的冰冷能够褪去。

我竟有些恨泫汶，怎么狠得下这份心去辜负情深如此的卓炀，怎么舍得离开他，怎么忍心让他独自活着来折磨自己?

然而，我认识的泫汶，确实是这样狠心的女子。

太子府的那个早晨，她裙摆飘逸红唇生笑道：“泫汶见过太子妃。”那一句我心里十分受用。卓炀爱她又如何，她永远坐不上正位，永远是没名没分的卑贱女子。而我，我告诉自己，我只要妃位后衔，卓炀的爱只会令我心生杂念，失了冷静。而她去并不在意权力，她言

语锋利字字谨慎，我竟从中看不到一分的破绽。她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起来父辈们低声讨论的那个禁忌话题，她会是倾城瑭姻吗?

而我，悲哀地爱上了他，不是明黄朝服的王上，只是太子府里携着我的手的太子卓炀。番邦诸国来京觐见，我与卓炀出双入对地接待，听着他们用并不流利的汉话赞卓炀好福气，赞扬太子妃的美丽……也只有在那时我才是他的妻，而在他心底，他的妻只有泫汶而已。

泫汶的死，无疑将他的心生生捏碎，散落一地。

那一天，我永生难忘。外面的厮杀声停止，川富来叫我的门，他说：“太子妃，刺客已经清除，让您受惊了。”

其实我并不害怕，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冷静地说：“府里有伤亡吗?”

门外的川富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太子妃，您去看看吧。”

青石路被鲜血染红，尸体到处都是，一直延伸到水汶阁。

迈进院门，我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卓炀和他怀里僵硬的泫汶，还有被玄铁剑钉在院墙上的朔王卓陉。

我轻轻喊了一声“殿下”，卓炀抬起头，那眼里全是血丝，凶狠的眼神仿若嗜血的妖孽，我不禁后退一步。

卓炀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女子，似乎在用毕生的气力把她刻在心里，可是，她已经在他心里了，无关生死。

泫汶死了。我有些不相信那风情万种却心思缜密的女子会死得这样轻易。但是，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卓炀不动，就那样抱着泫汶一直坐着。底下的人就更不敢动了，连个声响都不敢发出，而卓陉早就昏死过去。

府里的人陪着他，守了一夜。

我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冲过去大叫道：“若是想死，你就陪着她去。要是不想死，你就活出个人样来。她都死了，你还不让她好生歇着吗?”

卓炀默然良久才抬起头看着我，黑眸里全是悲痛，他苦涩一笑，道：“她要我活着。”

那之后，卓炀成了王上，没有人再提起那一天一夜的事。每个见过事情始末的人，都选择把它深埋在心底，让岁月去洗涤悲伤。

再见卓炀已是半月之后。相望而不得见的相思时时刻刻煎熬着我的心，那飞扬的眉眼坚毅的薄唇早就印在心间，只一低眉便想起他。只是我爱着的男人心里满满的都是另一位女子，装不下别人。伊人已逝，却是以死亡造就了一段永恒，在卓炀心头开出不灭的繁花，心花

无涯，即使天人永隔也断不了无尽的念想。

我觉得这泫汶真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卓炀施然落座于红木案塌上，指尖清叩塌桌，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只看得见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削薄的嘴唇，似是在做什么决断，又好像在斟酌什么。

静默片刻，卓炀清冷的声音响起，无波无澜：“把他带来。”

两个侍卫押着一名男人进来。男人身着污迹斑斑的白色囚衣，手脚皆被燎烤锁着，见了卓炀也不下跪行礼，傲然地挺立，周身却散发着颇为随意的慵懒，那眉眼之间的神情竟与卓炀相似，只是更添了几分不羁与蔑视，竟是当日的朔王卓陉。

他斜睨了我一眼，随即一笑，犹如玩世不恭的世家公子，讥讽地对卓炀说：“你还真是长情，满世界的寻与她相似的女子，空担个荒淫的虚名。”

卓炀很平静，随手扔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布到他面前。绢布展开，上面用朱砂写着些什么，我只看得见“奉天承运”这几个字，不由一惊，圣旨!

卓陉低头，再抬起头已不是先前云淡风轻的懒散，面容狰狞地扭曲，忽而癫狂地大笑。他指着卓炀道：“是这帝王的日子太过悠闲了，你闷了，无聊了，还是这些女子满足不了你的欲求不满了?卓炀，我告诉你，自古成王败寇，你不必妄想以此来羞辱我。在我眼里你不

过就是被众人捧上天的无知太子，借着几分才识便目空一切。我忍辱多年苦心经营是毁在泫汶手里，不是你!当日若不是她飞身护你，你未必躲得了穿云箭。”

卓炀面色黯然，另一半脸隐在侧面我看不真切，只是他侧垂着的手紧紧握着青筋暴露，似乎在隐忍极大的怒气。他抓过一旁的龙袍扔到男人脸上：“信不信由你，明天早朝之后你就是这万里山河的主人。”又对侍卫道：“给他开锁，放了。”

卓陉呆呆地立在中间，眉目间一片错愕。

卓炀走过去，手搭在男人肩上，用一种伤感的口气说：“卓陉，皇位是你的了，算是替母后给你的补偿。”

卓陉对上卓炀深海般暗沉的眼底，怔怔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卓炀的目光飘向远方，“皇位对我而言不是权力的诱惑，只是一种责任，我从没有真心想要过，而这皇位害死了她。”他的语气是说不出的悲凉与颓废。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要离开，此生将终不得见。这男人于我是一缕飘在空中的尘烟，看得已是虚幻，伸手去抓就更显得颓然无力了。

卓陉轻声道：“你是糊涂了?泫汶是我亲手射死的。”

卓炀摇头：“你错了，她是一心求死，否则未必不能全身而退。玄铁剑伤了她的心。”

“可是你真的忘得了她利用你的感情所做的一切吗，那是多少条至亲的人命?”

“够了!”卓炀打断他，“她只是她。”然后卓炀看了一眼身后的我，对卓陉道：“先前是我执迷了，害了这么多女子，你不要为难她们，若想离开就给她们自由吧。”说罢起身欲走。

“你去哪儿?”我和卓陉同时叫道。

卓炀身形一顿，轻摇一下头未答一字，离去。孑然空寂。

我目光紧紧地追随那渐行渐远的一袭黑影，泪流满面，我是一株蔓藤，他却不是我的乔木。自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卓炀。我离开皇宫，埋葬了关于那里的一切回忆，选择遗忘，没有像卓炀那般把爱死死地留在心里，想来也是情深未到，我爱他远不及他爱她的万分之一，

或许我这根本算不得爱，只是一种仰视的崇敬。而他，是融入骨血的爱恋，深沉内敛，却感天动地。

天涯漫漫，山远海阔。卓炀的离去终结了关于那个时代四位卓然俊朗的优秀男人的传奇。风过处，卷起黄沙尘土，拂净了灰尘吹淡了忧伤，却吹不散为世人惊叹仰视的故事，和那一位刻在卓炀心中的女子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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