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二)

蛮夷大帐。&29378;&47;&20154;&47;&23567;&47;&35828;&47;&32593;&119;&119;&119;&47;&120;&105;&97;&111;&115;&104;&117;&111;&47;&107;&114;

我依旧戴着面具，坐在白老虎皮上。对面的赫朗斜倚着床榻，自斟自酌。

清谈的酒香回荡在偌大的帐中，有些醉人。

他眼波荡漾，三分醉意，他说：“泫汶，那日在太子府，你一身布衣满身泥泞地进来，孤不让你去梳洗更衣，你定是以为孤成心为难你，可你知道吗，孤只是没有把握见到你的倾城之姿后还能漠然……”

帐外不时传来牛羊的叫声，我身子向后歪了歪，笑道：“殿下怕是醉了。”

赫朗俯身到我身前，单膝跪在地上，手捏住我的下巴，灰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锁着我的目光，他说：“泫汶，只有孤看到的才是真正的你，狠毒、暴戾、狡诈……而你，也是孤唯一想要的那种女人，留下来，十年之内，修家必会匍匐于孤的脚下。”

他醉眼微醺，薄唇微抿，脸上带着一分挣扎三分期盼六分笃定……

酒香肆意，我身子前倾，对上了他的薄唇，清冷的唇蕴含清冽的香，在我唇间蔓延。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他亦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到我缓缓收回了唇，身子退后，他眼中才漾起一份情绪，似有什么东西纷纷碎裂。

我说：“十年太长，我等不了，这条路，既然已经选了，我就必须走下去。”

赫朗缓了缓，站起身，身子僵直，道：“你这样的女人，注定是男人的劫数。”

我问：“卓炀何时会来?”

“十天之内。”

“哦。”

“你怎么对他解释?”

“也许说得过去，也许……”

赫朗欲言又止，看着我默然而立。

我淡淡地笑道：“殿下最近的日子怕是不安生吧?”

赫朗斜睨我一眼底道：“探子、杀手、死士、玄士军……为了寻修升，天朝可算是用尽其力，孤也乐得看他们忙活。”

“殿下，王后在帐外。”帐外一侍卫道。

我赶忙起身，低着头恭敬地站在赫朗身后。

他道：“进来吧。”

赫连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婢女，我虽是低着头也能感到她打量的目光。

“何事?”赫朗问道。

赫连氏穿着粉红色的马靴，束腿的棉布裤子，摆在身前的葱葱玉手上戴着翠玉的扳指。她声音轻柔，说着我听不懂的蛮夷话。

却听赫朗道：“孤还有政事，让柳生陪你去。”

赫连氏一愣，转用汉话道：“那臣妾就自儿个去了。这位妹妹看着眼生，可是中原来的?”

我作揖道：“回王后，民女确是中原人。”

赫连氏道：“哀家自小就对中原的风土人情着迷，姑娘若是得空，便给哀家讲讲中原轶事如何?”

赫朗话未出口，我已经说道：“承蒙娘娘垂爱，民女闲暇。”

赫连氏道：“这便是好，殿下政事繁忙，姑娘去哀家帐中，我们畅谈一番才是。殿下?”

赫朗不耐地挥挥手道：“去吧。”

赫连氏的大帐虽不及赫朗的显阔，但华丽尽显，绡烟罗帐，白玉石枕，雕空的香薰球，纹花的木屏风，柔软的绒毯铺地，手工的刺绣挂墙……

我们面对面席地而坐，之间横着一张梨木桌，摆着草原特色的糕点和奶白色的茶水一般的饮品。

赫连氏遣退了婢女，举杯敬我。

我施以还礼，道：“王后不必介怀，民女哪里来自会回到哪儿去。”

赫连氏抿嘴轻笑，缓缓放下了茶杯，道：“一直以来我都有种感觉，感觉会再见到你，泫汶。”

我一愣，去摸脸上的人皮面具。

却听赫连氏笑道：“之前颜姬跑到我这儿哭诉，说殿下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把她从床上摔了下来……”

我不禁轻笑。

赫连氏道：“殿下对待女人，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是利用也罢，宠幸也罢，绝不会失了温柔，于是我想到了你。”

“我?”

赫连氏苦笑道：“这一个多月，我便觉得殿下在等什么人，常常深夜独坐大帐中，一个人自斟自酌……现在想来……”

“王后……”

赫连氏按住我的手，道：“泫汶，有时我很羡慕你，能够走进殿下的心里，毕竟殿下经历过那么多……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却觉得你很悲哀，一路飘摇，何处才是你的终点?”

我怔怔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是我所见过的女人之中最不凡的一位，淡然处之，她真的能够做到。

她接着说：“殿下也同样悲哀，他明明知道你们不可能相守，却抛不开心中的执念。江山美人，自古便是这么说，可取舍之间的痛楚岂是常人能够明白的?”

赫连氏暖暖的体温传到我冰冷的手上：“你们都太过于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这样反而不能快乐。”

我叹了口气：“我欣赏他，欣赏这苍狼一般的男人，可是能陪他走下去的人，只有你而已。”

之后的几日我都住在赫连氏的大帐中，过着清闲安然的日子。

我们促膝长谈，时常秉烛至深夜，我给她讲中原辽阔疆土之上的奇闻异事，她给我讲蛮夷茫茫草原脉脉黄沙中的风土人情和赫朗开疆扩土的艰难过程。

赫朗偶尔也会来坐上一会儿，却只是沉默，安静地听着，眉头深埋着不知名的情绪。

无奈，再多的慨叹也不过化作心间的一缕无奈。

夜间起风，风声在原野间猎猎而响，时有狼嚎，尖厉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茫茫草原之上。

我掀开帐帘向外间看去，夜空深远，一轮细月光芒苍凉，淡淡的透明的光辉挥洒下来。巡夜的士兵经过大帐，我退回帐内。

赫连氏坐于铜镜前，身后的婢女在为其卸去头饰。

我走过去，捡起桌上的紫玉钗比在赫连氏头上，道：“还是紫色适合王后。”

赫连氏温婉地笑道：“你就取笑我吧。”

我刚要说话，却咽在喉中，身子一动向后掠出几步。

来人黑衣蒙面，武功颇高，转瞬掠进帐内，拍晕了婢女擒住赫连氏。

显是没有料到我能躲开他刚才的一击，黑衣人右手捏在赫连氏的脖子上，使她发不出声来。露在外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我，道：“你若是喊叫，她便是死人。”

这声音，我不由一愣。手紧握，指甲剜进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黑衣人道：“你是什么人，听得懂汉话，又会武功?”

我不敢说话，我听得出他的声音，他又何尝听不出我的呢?

赫连氏脸憋得通红，疑惑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了摆手。

“哑巴?”黑人瞥了我一眼，转向赫连氏道：“你可是这蛮夷王后?”

他手上劲道略泄，赫连氏大口地喘着气，点了点头。

却看那黑人眼神一变，挥手向赫连氏天灵盖打去。

我一惊，须臾之间顾不得思量，纵身跃起，挥掌斜劈去挡黑衣人的手。

不料黑衣人那是虚招，身子一侧便卸下我的力道，反手一抓把我拉至身前，点了我的穴道。

赫连氏刚欲惊叫，黑衣人出手急速点了她的哑穴。

黑衣人面对着我，语气平淡，愈发地成熟。他说：“堂堂蛮夷王后，会留下一个哑巴作陪?你既不愿开口，可是怕我认出你来?”

说罢，便伸手要揭我脸上的面具。

我低低叹了口气道：“修涯，这是何苦呢?”

修涯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面罩外的眼睛抑郁深沉，无边的黑。

他的手缓缓揭开了自己脸上的面罩，青眉朗目，脊背挺直，蓄起了胡子的脸更显沧桑。

岁月和苦难的确可以沉淀情感。

他说：“你失踪多日，原来是来了蛮夷。”

“颠沛多日，幸得王后所救。”我说起了自己这一路的遭遇。

修涯用探究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我。

我说：“你怎么会来蛮夷?”

“爹无故在军中失踪，我怀疑乃是赫朗所为……”

“修元帅失踪?”

修涯点头。

“军中守卫不弱，元帅怎会不惊动众人便失了踪迹呢?”

修涯摇头道：“我也不知。但若说谁有这个能耐，除了赫朗还能有谁?”

我说：“修涯，你先放开我。”

“我忘了。”修涯歉意地解开我的穴道。

我目光望向远处，轻声道：“塞外戈壁飞沙，草原上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色，我已经见过了，的确是平静的美，平静得令人感动，我此生算是无憾了。”

修涯闻言身子一颤，眼中澎湃的俱是暗黑色的悲伤，他握着双拳，在沉默中犹豫挣扎。

我见转移了修涯的注意力，却觉得无边的压力渐渐蔓上心间，压得胸口阵阵地疼。

修涯握住了我的手，失了笑容的脸上清朗的气息不再，星眸绞着我，字字清晰地打在我木然的心底：“若这次，你还会跟我走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深情的眼睛，苦涩的伤感咽在喉间，只化作唇角一丝无奈的苦笑，道：“修涯，我不能再辜负卓炀了。”修涯，若有来生，如果我是清清白白的女人，如果我还有爱人的资格，那么，我便去寻你。但是，今生，我不能放弃卓炀，因为我放不下心中纠缠三

世的仇恨。

修涯握着我的手慢慢放开，背着身子站了半晌，转向赫连氏道：“你若是出声，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几乎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赫连氏眼中含泪地对修涯点了点头。

修涯刚在她身上一点，便听赫连氏厉声尖叫道：“有刺客!”

如她这般心思聪颖的女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修涯不会杀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我摇头的含义?

叫声一出，帐外立刻人声响动，刀剑声起。

修涯挥手点了赫连氏的穴道，拎起她，另一只手拽着我冲出大帐。

帐外里里外外的俱是士兵，手中的火把映明了黑夜。赫朗匆匆而来，目光扫了一眼赫连氏，未在我这儿停留片刻。

赫朗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扬起，神态傲然睥睨天下，朗声道：“修将军深夜入营挟持我王后，这是要做什么，天朝怎可如此欺辱我邦?”

修涯玉身长立，冷然道：“修涯身为罪臣，言行乃是个人之事，与天朝无关。”

赫朗道：“那你便是擅入军营，掳我王后的刺客。”

赫朗大手一挥，数十名弓箭手自后面窜出，拉开架势，对准了我们三人。

修涯道：“赫朗，你的王后尚在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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