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四)

灵堂。&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120;&105;&97;&111;&115;&104;&117;&111;&46;&107;&114;

灵堂设在府内的正厅。白色幡条自屋顶横梁垂下，层层错错地遮掩了外间光线。灵前共用执事之物，俱按皇室职例。一干白麻丧服的丫鬟婆子跪在地上烧着纸钱。

修涯就那样直直地站在修薇的灵位前，以一种令人心疼的姿态。

听到脚步声，修涯才缓缓转过头来，扯出一份笑容，却不再是朝阳般明朗的笑：“身子好些了吗?”

此时此刻这样的问题我竟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点头微笑算是应答。

卓炀走上前去，桀骜的神情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歉意，他呆立修涯身前，似乎有话要说，又笨笨地张不开口。

倒是修涯释然一笑，握住卓炀的手道：“亡者已逝，把你的愧疚收好，为修薇讨回公道才是正事。”

于修薇的灵位前，二人相拥冰释前嫌。俱是铁样的男儿，睥睨天下，风神绝世，心里装的是天下是山河，这样的心胸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嫌隙而互生隔阂，即便是怒到愤然也是明明白白地坦然相斥，十多年的友情点点滴滴地堆积，绝不会因为一时气愤言语不慎而分崩。同

为友情，女人间的就不会这般明朗，女人心中沟壑弯转，崎岖玲珑，每一个弯转都是细腻的神经，想得多了反而看不明放不开了，而女人往往视爱情高于友情，当二者直面锋芒时，牺牲的必是友情。

所以，对于这种感情，我是羡慕的。

这时，宁宇走进厅内，也是神情倦晦，柔亮的眸子阴沉沉的黑，他的悲伤不比修涯少。然而，那女人，那洁然温婉的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曾为他流连盛开过。

随宁宇一同进厅的还有一人，白色长衫同色腰带，麦色的脸上精雅如玉，一种远离尘世的洒然自眉间缓缓倾泻而出。正是昊殇。不知怎的，此番见他，我心中竟然有种温暖缓缓流过，因为我知道，这条路上我不再孤身一人，有一个人是在知晓了我的目的后依然对我好的

，是会为了我的性命不惜暴露自己的。但，昊殇，这便就够了，瑭姻欠你良多，泫汶又怎能再次置你于险地?

宁宇对我作揖道：“先前是宁宇得罪了，还请夫人见谅。”

我赶忙道：“大人这便是折杀泫汶了，是泫汶无理才是。”见四人齐聚，怕是有事相商，我便对卓炀说：“我想去陪陪姐姐。”

卓炀道：“好。屋内阴气重，你身子弱，别待久了。”

修薇的尸体停放在正厅的偏房内，有数名丫头婆子守灵。为首的两个丫头品貌气质俱是不俗，一位我见过，伶画，娇小可人的娃娃脸，却是四面玲珑待人接物颇为老道的主儿。另一位白色麻服在身，容貌在这府内称不上美丽，但周身散发着的一种气质似浑然天成让人忍

不住多瞧两眼，想必便是得修薇恩宠回家省亲归来的羌棋。素来听闻此女心细如发，断事沉稳，府内内眷的大小事务几乎都经其手料理。

“给夫人请安。”

我道：“都起吧。”

“夫人有何吩咐?”伶画声音亮丽。

我道：“我想陪姐姐待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皆起身向外走，唯有羌棋不动，我冷眸斜睨于她，她展开一丝笑容，关切地说：“此处湿气重，夫人身子又刚好，还是奴婢留下伺候夫人吧。”

我瞥了眼身后的小淅，若无其事地笑道：“还是羌棋想得周到。”

修薇倒了，你便是修家安排在府内对付我的人吗?这样明目张胆地与我为难，究竟背后有多大的势力挺得住你。

凤婞红与修薇先后出殡，太子府不过数日竟然连死两位妃嫔，成了举国上下争议的话题。

修薇的死化解了凤家的追究，而我的中毒倒是洗去了我的嫌疑，纷纷转转之间，我与修慧的互相算计阴差阳错地令事情更加迷离，把众人带到了一个追查并不存在的幕后黑手的方向上。

这倒也是好，越乱的时局对我越是有利。

出殡当日，我见到了修升，修薇与修涯的父亲，修慧的哥哥，驻守北方边关的兵马大元帅。二十年不见他也是老了，身上的戾气被消磨殆尽，不再是京城街头肆意纵马的狂妄少年了。数日的马上奔波，修升的脸上满是倦色，却掩不住痛失爱女的悲伤。

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了吗?修升，我不会忘记当年是你亲自带人查抄了我家。一个修薇，远远不够。

之后的几日俱是平静。修薇死后府内的琐事无人照料。我因是王上圣喻不得给以封号，无名无分也拿不出身份同官宦妻眷们走动。卓炀便留下了羌棋，给了间屋子，专门料理这些杂事。

转眼已到了修薇“头七”，备酒馔，供羹饭祭奠，烧纸楮，道士诵经等诸事羌棋已是早早备好的。

天蒙蒙亮，卓炀起身早朝，见我翻身起床道：“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不了，我想去给姐姐坟上上炷香。”

卓炀面露迟疑，略作思索后道：“也好，你带着肖杨，早去早回。”

我知卓炀是顾及我的感受，不想把关于性命的包袱压在我身上。但我也知道，跟着我的人必然不止肖杨一人。

吃过早饭，我换上一身男装，便同肖杨自水汶阁的小门出了府。

要说这京城内上坟用的纸钱、纸扎、锡箔元宝、金山、银山……做工最好的，名声最响的、历史最悠久的莫过于京字胡同的赵记老铺。

胡同两侧俱是店铺，木骨泥墙的房屋，实木雕花的窗户，冬日的阳光透过开敞的窗户投入店铺内，打在伙计掌柜笑容可掬的脸上分外明朗。

正中间一家的店铺侧墙上伸出一面红边蓝色旗子，上面书着白色的一个“赵”字，便是赵记老铺。

我迈过门槛走进店内，一模样不错的伙计迎了上来，笑容可掬道：“客官要点什么?”

肖杨道：“上坟用的器具纸钱要整套，要最好的。”

伙计见是大主顾，便要我们稍候，进内间请了掌柜出来。

掌柜五十左右，身体略微发福，脸上挂着商人标准的笑容：“客官，实在是对不住您，近来这城里白事不断，又赶上太子府两位妃子的丧事，小店的存货都已经卖空了。您要的东西现下实在是做不出来，您看这样行吗……”

外间的风吹进室内，吹起了我一缕发丝垂挂在眼前，我伸手把头发拢好，手中依稀闪过一赤色腰牌，正对着面前的掌柜，而宽大的衣袖遮挡了身后肖杨的视线。

掌柜似乎根本没看到我的暗示，眼睛里没有闪过一丝异样，继续说道：“隔着一条街的洪记和本店有些交情，他店内有些不外卖的存货。客官要是急用，我便叫人带您过去。”

肖杨征询地看向我。

冬日天冷风寒，冷风过，我不禁连打几个喷嚏。

肖杨道：“外面风紧，公子身子不好，不如在此稍候，肖杨去去就回。”

如此看来卓炀当真派了人暗中保护我，不然肖杨绝不会轻易离开。

我说：“也好。”

肖杨随伙计出了门，掌柜端着茶壶走到我跟前为我倒茶，嘴唇没有动，我却依然听得到他的声音，他说：“屋外仍有四人守候，姑娘切要小心行事才是。”

我笑着接过茶杯，道：“谢谢。我一个人也是闲闷，掌柜坐下一同说说话吧。”

掌柜笑容满面地坐下，给我讲近来京城内的大事，无非就是太子府内的两桩白事。我也是兴趣盎然地听着，不时举杯饮茶。

却不知，滔滔朗然的话语中夹着低声的对话。

“姑娘何事?”

“给你家主子带个消息，修升已经秘密回京，眼下北方守军无良将，正是发难之时。”

“是。”

“我也有一事相求。”

“姑娘尽管吩咐。”

“同鸟巫氏一族可有幸存者，还有当年此事的一干资料。”

“好，属下自会给姑娘送去。”

掌柜道：“太子妃可是温良的好人呀，怎知这么短命……”

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话，肖杨手拎着一应器具站在门口，对于掌柜这个话题显然不满。

皇室的陵园坐落在城郊青灵山上，靠山临水、枕山面水、背靠山峰、面临平原，是风水绝佳之地。外有侍卫把守，肖杨拿出太子府令牌才得以进入。

青石的台阶铺砌成蜿蜒小路，两侧俱是葱葱松柏。走了约莫半刻钟，便见到了修薇的墓碑，但，已经有人先到了。

修涯倚着墓碑坐在坟前，侧身背对着我，只见左手中拎着一大坛酒。

长水肃立身后，见了我已是习惯性地皱眉。

我说：“我来拜祭姐姐。”

修涯闻言才转过身来，腊月寒冬只着一件单衣，也不束发，浓密的发披散在身后狂野地张扬，因喝了酒，脸色酡红。他说：“有心了，修薇生前误解过你，我代她……”

“多礼了，”我上前几步打断他，道，“泫汶心里只记得姐姐待我的好。”

修涯默立不语，整个人陷入凝思。

肖杨在坟前摆好果品点心、香炉纸钱和酒坛酒杯，便退到后面，与长水并肩而立。

我捧起小坛的桂花酿在坟前洒下，仰头自己喝下一大口道：“姐姐，泫汶来看你了，你最是温婉柔淑大度，为了你待我的好，为了你的真挚无私，泫汶敬你。”

“好，”修涯道，“今儿个咱就大醉一场。”

于是长水得令又搬了几坛女儿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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