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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从桥柱旁的坐凳起身，肩上发辫随着转身的动作旋起弧度。www.jiarenwx.me

她不由惊叹道：“怪不得叫风雨桥，原来是能遮风挡雨的长桥，我先前听隔壁摊主说竹寨向外要过花桥，还以为是桥上开着花呢，没想到花桥也叫风雨桥。”

“荆褐大哥，你们竹寨的人可真厉害，能建成这样壮观的一座桥。”

“寨老说，都是山神的指引。”摊主笑出大白牙，满脸写着淳朴和憨厚，正稳稳挑着担子引着路。

卖竹扇的一半银钱，被他又买了许多物件，塞得满满当当。

说起寨老，荆褐就敬佩的道：“客人们要寻的‘漆谷’之地，我虽未听过，但寨老辈分高见识广，他老人家或许能知晓呢。”

阿妖和君珩四目相对：既然只有过了天阙，才能有缘寻到漆谷，那么必然是要与这位寨老打听一二了。

众人踏上山间石阶，辗转步入寨子。

生人来访，寨子里的白发寨老拄着手杖出面，面上层层皱纹里都是笑意，可听到荆褐说一行人要寻漆谷时，白发寨老笑意似乎收了一瞬。

“什么漆谷不漆谷的，老夫从未听闻过，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你们既然有恩于荆褐，那便先安心在此住下，容老夫也去问问其他的族人。”

君珩带领众人颔首道谢，“多谢寨老。”

众人被安置在最东边的竹楼里，阿妖从窗外看去，山景像是泼墨般写意，看不见的风吹起墨色，带来湿凉的雨意。

她伸着懒腰倒在竹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听闻村人送来饭菜，朱砂兴冲冲过来叫人，正要摇晃阿妖的手收了力道，转而双手相对搓了搓。

自从花光了盘缠，阿妖就处处揪着她的错处说，倒不如……

“阿妖，阿妖你醒醒，你醒醒啊，我又花钱买棺材啦，不对，是大师兄又入了梦魇了~”

朱砂故意压低声音，见阿妖‘没有’任何反应后，便满意又轻巧的起身离开，回到厅中满脸无奈的道：“大师兄，阿妖太困了，我怎么也叫不醒。www.baixue.me”

君珩了然点头，手中筷子挑起青菜，放到了苍玉碗中道：“无妨，等阿妖姑娘睡醒再说。”

青菜入口，苍玉神情微变，不动声色的将左手收到桌下，随后一道灵符透过桌面，散开在所有饭菜上，无声无息的化解掉了某些东西。

荼白鼻尖微动，正要挟给朱砂的腊肉，被他收到自己碗里，悠然送到口中。

朱砂和乌檀正埋头吃着，浑然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眼生的小伙子便过来收拾碗碟，瞧见众人吃得干干净净，面上的笑意越发加深。

雨后湿月。

竹屋里蜡烛尽灭后，外面地上的小水窝映出火光，白发寨老目光沉沉的出现，指示着十几位小伙子散开来，将手中火把对准墙根下的枯草。

寨老右手持杖，左手重重往下压去，火把便纷纷引燃枯草，等枯草火势蔓延开来，整座竹屋就会陷入火海。

一声琴音低沉响起，伴随着无形力道，燃烧的枯草齐齐飞到前院，堆成了篝火。

随着长鞭破风而出，墙根火势瞬间熄灭。

与此同时，沧溟剑从屋中飞出，径直刺入白发寨老身前一寸之地。

“这便是竹寨的待客之道？”君珩等人毫发无伤的走出来，隔着一道即将燃烬的篝火，与白发寨老对峙着。

白发寨老还没说什么，倒是那些前来放火的小伙子们慌了神，方才那些神乎其技的灭火手段，简直让人大开眼界，顿时有个就咽着口水道：“寨老，他们，他们一定是神仙，咱们竟然冒犯了神仙，这可是大不敬啊。www.hunyin.me”

“糊涂东西，他们才不是神仙。”白发寨老气定神闲，握着手杖的手越来越紧，“他们顶多就是修仙之人，如何能与神仙相提并论。”

“可是……”

“闭嘴！”

白发寨老呵斥过后，神情无畏的回视着君珩等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你们的确有些本事，竟然识破了我们的算计。”

“长老是说，饭菜里的迷药吗？”君珩一步步走到白发寨老面前，抬手拔起沧溟剑，剑身泛着阵阵寒光，“那点东西，还伤不到我们。”

朱砂戒备的双手持弓，听到这话立马瞪大眼睛，“下药，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乌檀附和。

荼白提醒道：“苍、苍玉解、解了。”

篝火化为灰烬，被荼白扇到小水窝里，再也没有半分火星。

“真是可惜，”白发寨老并不过多解释，反倒冷笑着道：“既然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平安无事，那便早早出山吧，不送！”

然而谁也没动。

君珩这边没动，是想要一个交代；

长老身后的小伙子们没动，是被吓到不敢动。

就在君珩一剑悬于寨老颈肩时，门外匆匆赶来的身影举着火把大声道：“住手，都住手！”

“荆褐大哥，”君珩望着来人道：“你们竹寨，先是在我们饭菜里下药，而后又故意放火烧屋，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如此种种，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荆褐大惊，握着火把的手抖了抖。

他喘着粗气道：“寨老，您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我的恩人呐，您瞧瞧我白天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他们帮忙挣回来的，有恩必报可是寨老您教给我们的。”

白发寨老重重一敲手杖，上面缠绕着的布条飘摇着。

“哼，荆褐你还是太老实了，外面多的是阴险诡谲之人，施点小恩小惠就骗得你真心相待，实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寨老瞪了眼执拗的荆褐，又对着九爻众人冷脸道：“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无论你们如何狡辩，都遮掩不住你们的欲望。”

“欲望？”朱砂气极了，“你这老头好生奇怪，我们分明帮了你们，不就是问个路，你至于这般杀人灭口的吗，难不成你们的山神在指引你们忘恩负义？”

“大胆，竟敢冒犯山神！”白发寨老恼怒至极，目光中都恨不得喷出火来，抬手间便挥动起手杖，却被君珩挥剑阻拦。

手杖被剑气劈断，‘吧嗒’断落在地。

荆褐满是担忧的神情里，白发寨老临危不惧的道：“年轻人，你不必手下留情，哪怕是杀了老夫，或是整个竹寨，也休想打听到漆谷半分消息。”

“哎，你这倔强老头，真是油盐不进，我们根本没有要杀人的意思……”朱砂还没说完，君珩便幽幽道：“穿过天阙，深云静水之处便是漆谷，寨老，我没说错吧？”

朱砂敬佩的望向苍玉，苍玉惊讶的望向君珩，而君珩正不错眼的看着面前的白发寨老。

老人震撼又颓然道的：“错了，年轻人，世间早已没了漆谷，诸位还是天亮之后，就此离开吧。”

没了手杖的支撑，寨老步履有些不稳。

还是荆褐匆忙上手搀扶，寨老才渐行渐远，其余放火的小伙子们踉跄跟了上去，有个腿软到趴在地上的，还是被同伴分别拉住胳膊，奋力拖着才艰难离开。

回到竹屋里，阿妖正眯着眼睛找水喝。

君珩上前帮忙，拔开竹筒塞子，将竹筒递到阿妖面前，眼见阿妖熟稔接过喝水，朱砂愤愤别过眼，故意扯开话题道：“苍玉不愧是熟读八方楼藏书的人，就连漆谷这等地方都知晓。”

苍玉诧异抬眼，无声的摇了摇头。

朱砂指着他，“不是你说的，那大师兄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众人从万柳城主府走到万柳城门口时，就已经商量着‘漆谷焚香’之事，大师兄明确表示不知‘漆谷’。

阿妖放下竹筒，满足的道：“我说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六文钱，买到的消息。”

朱砂：“……”这老天怎么回事，他们费尽心思打探无果，却让个妖女轻易给买到了。

君珩收回竹筒，三言两语将方才事情说给阿妖听。

“这么说，那个加钱相士卖给我的消息是真的？”

“寨老并未反驳，可见消息不假。”

阿妖见他大有细说之意，忙抬手打断道：“这听雨也好，焚香也罢，都是考验你们九爻弟子的，和我一个妖女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想知道的是，先前在万柳城的幻境中，你和苍玉都经历了什么？”

君珩神色微微不自在，仍是拗不过阿妖的目光追踪，只好如实道：“我，成了万柳城主，被百姓跪求着入屋剖心，但我不忍伤及妹妹，便剖出自己心交给百姓，而后坐在屋外石阶上，血尽气绝而亡。”

朱砂沉默着看向苍玉：她就不信，所有人里就她的遭遇最憋屈。

苍玉抬手抚琴，琴音流转着表达着他的心语，“曾青，下落不明。”

一时间，屋子都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侧目，尤以朱砂的嗓门洪亮，“你是新郎！”

什么嘛，大家各个都很能耐，怎么就她抓了那么久的萤火虫，朱砂大力到都快把桌子捏碎。

阿妖饶有兴趣的看像荼白道：“那你的结局，不对，是曾青的结局呢？”

“黑暗。”琴音再度响起，简洁明了至极。

苍玉的经历里，他纵然结婚时，面上都没有喜色，甚至也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在拜堂伊始，巫女诅咒声响遍全城后，他就被蒙着眼带走。

随后就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他似乎活着，又似乎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