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枳下意识就躲进一旁绿植的阴影里，只听那道男声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白医生，可能会占用你一些时间，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希望你可以理解。www.jiafeng.me”

话落，另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由走道前方传来：“廖前辈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无妨。”

夏枳一听，的确是白铘的声音没错。

没成想，会刚好撞上白铘在和别人谈话，夏枳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抬步离开，虽然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如何，但是偷听总归是不太道德。

可，夏枳转念一想，要是今天不把医药费这事整明白，万一父亲明儿又犯起犟来，她可不好交代。

这么一迟疑，夏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躲在了绿植后边，被动听墙角。

那位廖前辈直接进入正题，道：“关于这次副主任医师的评选，白医生为何要半途退出，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空气静默了会，白铘答道：“个人原因，我自觉还有很多不足，所以......"

“白医生，我想听真话，如果你有受到什么压力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晋升，那样有悖于我学医的初衷。”

白铘淡笑道，“廖前辈多虑了，没有任何人或者部门向我施压，我退出，纯粹是因为，我技不如人，可我又不想输了评选，所以......选择退出，“

他谦逊地说，“前辈医学博士的头衔摆在那，我也该懂得进退。”

廖仲玄连忙接话：“别这么说，你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外科手术医生，而我，这些年则偏重学术方面......实际操作肯定不如你。"

白铘：“临床......临床是很重要，但我想，我们医院也很需要像廖前辈这样的学术领头人，在医疗科研方面多做贡献。“

"过奖过奖，是白医生谦让了。”

“廖前辈的学术水平在业内有口皆碑，可不是我一人之言。”

“哎你这人，”廖仲玄无奈的笑，“真别这么说，别这么说......”

两人交谈愉快，廖仲玄知道白铘业务多，跟着寒暄两句，便也不多占他时间，告辞要走。

夏枳悄悄呼了口气，她好不容易等到廖仲玄结束话题，便打算走出连廊拐角，装成偶遇的样子。

刚抬起脚，没来得及跨出去，却听白铘出声，喊住了廖仲玄——

“前辈，我还有件事，是关于我哥白舜亿......”

廖仲玄停步，"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白医生可以尽管说出来。www.chaoxia.me“

“是这样的，“说话间，白铘顿了顿，而后，语气诚恳道：

“我哥希望被医院重新聘用这件事，可以烦劳廖前辈转告给廖叔，请他老人家关照……一二？“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一般，安静得过分。

而后，大概是廖仲玄点头答应了，没听他亲口答应，但是白铘那一声“谢谢，有劳廖前辈”真真切切传进夏枳的耳中。

暗处，夏枳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她寻思，白铘这个时候这么说话，无异是在宣告自己退出评选确实是被人施加压力，而施压人正是白舜亿和他身后的靠山。

给人背后捅刀这招使得可谓是如火纯青，他大概都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吧？

总之，无论如何，那个叫白舜亿的确定是要倒霉了。

夏枳看着廖仲玄由另一侧离开，下一秒，她抬步走出去：

“咦，白医生，好巧。”

夏枳举目看向白铘，装出惊讶的模样。

相对于夏枳的一惊一乍，白铘的反应却很冷淡。

甚至，一开始，刚发现角落里拐出个人，由于傍晚光线差的原因，没认出来是谁，白铘绷紧脸，面色不善的模样颇为瘆人。

夏枳的心紧了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傍晚冷清灰败的天光下，她就那样清水芙蓉般穿透夜色，出现在白铘面前：

“白医生，我刚好有点事要找你。”

男人敏锐戒备的目光在看清夏枳的模样时，悄然敛去尖锐的锋芒：

“找我？你，最近......是不是.......”

闻言 夏枳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不是很明白他的欲言又止。

而事实上，白铘不理解的是，最近这段时间夏枳看到他，总给人一种躲躲闪闪，畏畏缩缩之感。

就好像他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似的。

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吧？

不过白铘最后还是没问出口，他想着这样也罢，象这样彼此保持距离，其实，也符合他的初衷。

于是，他转了个话题：“找我什么事，你说。

疏离不带感情色彩的语气，就像面对平日里的病患家属。

夏枳也已经习惯，白铘穿上白大褂后，在工作时间，就是这样一副，生冷勿进，却又尽责专业的模样。

当下也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地说：“白医生，我父亲入院已经一个多月，我想了解一下，关于医药费的数额，还有我需要在什么时间内支付才好。”

走廊外，是霞光散尽后满布的蓝色天幕，浩瀚，无垠，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立在这巨大的天幕之下，站姿笔挺，越发清绝俊逸。www.chenfeng.me

白铘掀起长眸看夏枳一眼，而后，很敷衍的答道：“这个，费用问题，到时候......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员跟你结算，不着急，出院时结算就行。”

他顿了下，又问：“还有其他疑问？”

说这话时，白铘拿起手机看眼时间，复又将手机揣回白大褂的兜里，然后，抬眸，颇有耐心地等候夏枳的下一个问题。

“白医生，可不可以请你，透露个数，好让我心里有点底？”

夏枳担心他又给出一个敷衍的答案，索性将夏老伯的心病抬出来，说：“我爸爸为了这事也很困扰，他担心医药费太高昂付不起，所以，很抗拒继续住在这儿，接受后续的康复治疗。”

白铘一听，掀起眼皮，貌似认真地想了下，依旧劝道：“让你的父亲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他稍顿后，解释道：”我可以帮你们申请减免，就让夏伯伯放心在这继续治疗，你要知道，现在出院，不利于你父亲的康复，如果病情因此恶化，再动刀，对于高龄病人的健康损害很大的，后续恢复也会更慢，可能还需要花更多钱......"

“是的，我也不想我父亲提前出院，但是......”夏枳仰头看向白铘，试探地问，“白医生，我们的医药费其实是你帮忙……垫付的吧？”

否则，系统里边怎么会显示内部结算无法查询，夏枳和父亲从何而来的内部关系，除了白铘......

白铘目光一凝，没有立刻答复。

夏枳了然，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你，白医生。”

被发现了，白铘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他垂眸，不语，权当默认。

得到答案，夏枳悬在心上的石头倒也落了地，她对白铘说：“白医生，我会还你钱的。”

闻言，白铘目光坦然，唇边勾起淡漠的弧度，说：“不急，出院时再说。”

夏枳却直接拿出手机，划开屏幕，说：“白医生，我VX先转你两万吧，目前就只能拿得出这么多，后面，我一有钱，会陆续给你转账。”

夏枳说着，点开app，就要转钱。

白铘一抬手，长指按在夏枳的手机上，阻挠她的动作。

夏枳薄如蝉翼的长睫轻轻颤了下，抬眼看去时，在男人星子般剔亮的眸底发现自己的影子，清晰而柔弱。

只轻轻碰触，白铘就收回手，语气是令人意外的郑重：“你父亲的病，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自己身边得留着一些钱，以防不时之需。”

被再三阻拦还债，夏枳的性子不由，也跟着执拗起来，她不愿示弱地说：“这钱我不想一直欠着，况且，我真有能力还，我有正当工作的，在艺术中心当舞蹈老师，每个月都有固定收入。”

白铘微挑眉，问：“没上班也有收入？”

夏枳一愣，分辩道：“我很快会回去上班，等我爸爸病情再稳定一些。”

“听我的，”白铘取出兜里的手机，再次垂眸，看一眼时间，然后，对夏枳说,“等你存够整数了再一块还我，还有，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相反......”

他顿了下，斟酌道：“关于那晚......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方式补偿你，所以......”

“不，我真不要你的钱！”

夏枳攥紧手指，不知为何，情绪有点失控。

望着她突然变得空洞的眼神，白铘微怔，随后，有些不解地问：“你要什么？”

她要什么？

夏枳一时回答不上来，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无意识缓缓上移，停驻，刚好定格在白铘衬衫的领口处，那眼神看上去直勾勾的。

莫名地，白铘回望她，目光微沉，然后，想到什么，他似乎有几分哭笑不得，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

夏天微醺的夜风中，白铘俯身，靠近夏枳身侧，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陈述：

“先说好，别乱要啊......"

音色低哑蛊惑。

风声裹着男人身上灼热凛冽气息席卷过来，夏枳招架不住地缩了下脖子，本能否认：“白医生，我现在对您更多的是尊敬，真没想怎么你的，你放心好了。”

慢慢直起身来，白铘眼眸微抬，啼笑皆非地问：“所以，你之前确实是想过，要怎么我的？”

夏枳一怔，反应过来，自个嘴巴跑得比脑子快的毛病又犯了，于是，紧急绕开话题，说：“咱们，还是，还是签个合同吧。”

“合同？”白铘疑惑，挑眉，“什么合同。”

“还款，还款合同，”夏枳一本正经地说，“这就是我想要的，白纸黑字，规定还款数额，还款期限，找个时间，我们把合同签了，你看如何。”

白铘沉默看她两秒，回答：“行，你找个时间，我们……签合同。”

这时，正好白铘兜里的手机震了震，他回神，接起：“……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白铘已恢复一贯清冷严谨的医师形象，他神色淡然地朝夏枳颔首，告辞后，绕过她，脚步匆匆朝病区方向离去。

他走后，夏枳却还站在原地，缓了半天神，好不容易缓过劲来。

才发现自己的脚还有些软，差点被白铘察觉心思的恐惧，挥之不去。

后知后觉地，她记起，白铘刚要离开的时候，跟她说好的，约时间签合同这事，所以，医药费按期还款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虽然财务上的危机暂时得到缓解，夏枳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白铘方才一句，要为那一夜做出补偿，让夏枳心里狠狠空了的一块地方，依旧是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她拖着疲软的脚步往回走，心里明确的一件事是，白铘愿意支付金钱，或者向她提供道义上的帮助来对她做出补偿，却唯独，不会用真情实意来回应的。

这道理她一直都懂，只是，当听他本人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夏枳还是承受无力，无法言说的哀伤萦绕了她一整个心间，怎么都摆脱不掉。

***

白铘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来了个急诊，是工伤导致的颅脑损伤，情况危重需要马上手术，于是，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又得上手术台，这台手术整整花了六个多小时才顺利完成。

回到专属休息室之后，已是深夜，实在疲惫得很，匆忙洗漱一下，没来得及填下肚子，躺在沙发上想休息一会，却直接睡着了。

第二天，他到医院刷卡，要去科室早交班的时候，路过负责的病区，才隐约记起，昨儿个接急诊之前，夏枳跟他提起了签付款合同这事。

白铘站在原地回想，他当时一心赶着去急诊室，似乎是匆忙中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签合同？

开玩笑吗，立了字据，到时还非拿她的钱不可，不妥，这个合同得想办法拒了。

于是，他在1103病房门口停下脚步，刚要叩门，视线扫过门上的透明观察窗，目光忽地凝滞。

房间里，夏枳正在窗台边意态娴熟地独舞，她全身沐浴在澄黄色的晨光里，一颦一笑清新灵动，优美舞姿收放自如。

虽只是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却能舞动出艳惊四座的气势来。

就看她右脚尖一抬一绷，踏出一步后半蹲，随即在脸侧掐了个兰花指，那一瞬，娇躯前倾，头稍低，右手上抬，做个戴花动作，清丽眉眼徐缓掀起，眼波流转的霎时，媚意横生，还夹杂着那么点攻气，飒爽无比，真可谓美丽而不可方物。

白铘站在门外，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安静地看着，目光淡淡，观赏着她的舞姿，似乎觉得挺新鲜，倒也不急着进去打扰。

只是当他的目光往右侧稍倾之时，发现一瘦高男子，拿着手机，正对起舞的夏枳上下拍摄。

白铘眼神变得异常冷静，收回目光后，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