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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洛晏疲惫地翻身猛地摔倒地上,发出咚的一声。www.hongfengyd.com
她捂着头从一堆书里爬起身,鼻尖全是书页腐朽的味道。洛晏揉了揉脑袋,脑子里像一团浆糊记忆断断续续,乱糟糟的,她总觉得自己脑仁缺了一块……
只记得昨天和贺长翊吃完东西,她就回去和祝先生整理货物,然后在文墨阁忙活了很久才和姚镜双一起,带着这堆旧书回来。
“忘了什么呢?”
洛晏摸了摸喉咙,肩膀,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
“肯定是熬夜后遗症!”
地上摆了百来本书和画卷,全都斑斑驳驳很旧,就这么放了一夜,味道都将洛晏熏入味了。
她推开窗放新鲜的空气进来,才慢吞吞收拾起来。将书卷叠好,洛晏拿起桌上的一个巴掌大棕色布袋,将袋口放置在书堆上,袋口自动撑大像张嘴巴把桌上的东西一口吞没。屋里瞬间干干净净。
“这芥子袋,真好用。”洛晏颠了颠轻飘飘的袋子下楼。
芥子袋是姚镜双给的,他身上这样的小玩意一向很多。
楼下除了赵子衿,其他人都在。
洛晏走过他旁边和他们打招呼,到桌前坐下,姚镜双和陆十六正在吃早点,见她来,姚镜双推了一盘馒头和一罐砂糖到她面前。
她笑着道:“谢谢。”
陆十六看着她欲言又止,贺长翊都停了动作,眼神看向她。
洛晏拿起馒头,往里馒头里装了些白糖,正准备咬下去,她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有事?”
陆十六脸当即红了一片,低下头,点头又摇头。
“……”
贺长翊试探道:“洛晏,你要不要早点走?”
“为什么?”洛晏不明所以。
“你不记得昨晚……”
“昨晚?”洛晏眉梢动了动,弯起唇角:“你是说……长翊……哥哥?”
“咳咳咳——不是!”贺长翊脸上爬上一抹红色,他突然就羞窘起来。
洛晏笑得开朗,“那不然还有什么事?”
贺长翊轻咳了一声,还是提醒了一句,“……呃,姜兄要来了……”
“那又怎么呢?我不能见他吗?”洛晏好笑地问。
贺长翊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憋住了,什么话也没说。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一张请柬被递到贺长翊手里,“贺兄,宋明想邀请你去宋府小住几日,共赏五日后的花会。”
“辛苦姜兄。”贺长翊道,他看着请帖龇牙咧嘴。
这宋明当真是个好色之徒,其他都能忘,唯独见过美女这事倒是一点也忘不了。
身边一暗,姜寂洲在她旁边坐下,一股特殊的清茶香飘了过来。
“姜少侠。”
“姜兄。”
洛晏也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姜少侠。”
姜寂洲动作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倒了一杯热茶。
“芙蓉巷?真巧。”贺长翊拿着请柬左看右看,“对了,姜兄,咱们已经知道他身上的印是假的,还有必要去这个花会吗?”
姜寂洲道:“自然要去的,他的印虽是假的,但黑雪鬼衣应该不会往自己身上种真的。昨日他刚离开,青花楼就死了几个傀人,他的嫌疑依然在。”
“再说,宋府既有古怪,这正是我们名正言顺进去的机会。”
贺长翊点头,“姜兄说的是,可……我该有什么身份去啊?昨日就编个名字就够了,可要是真进宋府几天,他们若是问起家里,我会露馅的。”
洛晏撑着头,流利顺畅:“家道中落,临州投靠表亲,表亲不靠谱卷走你的银两,无奈进青花楼,遇见他趣味相投……呃,应该够用了。”
“你再带上姜少侠当侍卫,身上带两把迷药,看情势不对就给他撒上一把,反正他记性也不行,不会追究你,没准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贺长翊感叹:“可以啊,洛晏!”
“小事喽,”洛晏眉梢动了动:“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洛晏拿起馒头又放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你们刚刚是不是说昨晚死人了?!”
贺长翊自然而然地应道:“是啊,死了三个人,尸体灰白,动静太大,青花楼今日都关了,巡城的衙役都多了好几个,今早姜兄和赵……姑娘还去衙门回话了。www.shiyishijie.com”
“就我们离开前后脚的功夫,黑雪鬼衣就出手了,不过我们都没事。”
洛晏手指将馒头抠出一个窝,“我……”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寂洲自然道:“你那时候睡着了,自然不知道。”
洛晏舒了一口气,“……啊,这样,幸好。”
要是再吓一吓她,估计脖子后的印子又要加深了。
贺长翊看向姜寂洲:“……”
陆十六也怔住:“……”
姜寂洲垂眸喝了一口茶,“嗯。”
贺长翊很快反应过来,既然两个当事人有意掩饰,他也不该多提,徒增两人的尴尬。
正在此时,外头哄闹起来,几辆板车排列整齐在人群中过,车上放着含苞待放的花。紫薇花、百合、醉蝶花……真的万紫千红。
浓郁的花香袭来,这些花都是这个季节盛开的,但要一次性弄到这么多还是令人惊讶。
几人忍不住感叹:“了不起。”
这时花车前出现一道红色身影,赵子衿抱着刀走进来,“真没想到,这个宋明,如此穷奢极欲!”
她坐在贺长翊对面,将一块银条放在桌面上,眉宇间有些无奈,“黑袍人的线索断了,我去银铺多方打听,这银条就是普通银,没什么特别的。”
贺长翊本来想插话,但看见赵子衿别开的眼神,他吃瘪一般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倾诉欲。
哪怕他们正在议论的是陆十六的事!
最后还是姜寂洲道:“陆少侠初出江湖,也没什么仇家,或许这人的目标并不是他。”
“若他真这么厉害,我们在临州城这几日,他大可以来找我们的麻烦,但他没有。既然如此,不若先将这事放一放,先找黑雪鬼衣更要紧。”
贺长翊点头,“姜兄说得有理,我现在去哪都将十六带在身边,又有你……们,也不怕他来!”
洛晏好奇拿起银条打量,黑袍人完全是突然冒出来的一环,她也琢磨不准这到底是什么人。
想了一会儿她好奇地问道:“这上面应该染着黑袍人的气息,要是能有个法术能依靠气息就找到目标就好了。”
像巡回猎犬一样。
“没有这样的法术吗?”洛晏抬眸问道,“有就好了,能省去许多麻烦了。”
“你是说阵法啊?”贺长翊接话。
洛晏:“可能是吧,我不是很懂。”
“阵法倒是还有可能的,我不会,但听说挺厉害的。”贺长翊颇为遗憾地道:“但阵法这门法术已经失传了。天门剑宗便是由阵法立宗的,但阵法与剑术符咒相比,程序太过繁琐,修习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悟性,很有可能学十几年都收效甚微。如今世道不平,人心急躁,就没人愿意再学了。现在天门剑宗以剑为尊就是因为这个,说起来宗门藏书阁里连阵法教本都找不到几本了。”
他叹了一口气,“门内最后一位修习阵法的长老也在十五年前仙去,如今没有人教,想学都没处学。”
洛晏叹了一口气,“那……真可惜。”
她说完低头咬了一口馒头,馒头才进嘴里,她就如遭雷击,“咳咳咳——”
手捂住嘴巴,馒头被她吐出来。
好苦!像生嚼黄连!
姜寂洲余光瞥见洛晏,小圆脸上全是苦恼,两道细眉皱起,杏眼瞬间变得湿漉漉,含满泪光。
她拿起一旁的茶想漱漱口,可才喝了一口,水还没进喉咙,洛晏控制不住埋下头,茶水从鼻腔溢出来!
“咳咳咳——”她捂着鼻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迅速涨红,眼泪硬生生逼出来。
“……怎么!”洛晏难以置信地看着茶杯,放了糖的茶水,比没放糖的时候还要苦。
茶水被呛出来,苦味像倒流了一样。昨天明明还是可以接受的,今天突然回到松台山那次的苦度。
“擦擦。”姜寂洲给她递了一块手帕,脸上带着关切。
洛晏抬眼撞入他漆黑的眼底,他眼里分明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表面春光明媚,内里暴风骤雨。
才一夜,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伤口恶化了?还是修为倒退了?
好想问,不过她憋住了。因为不论是哪个,好像都是她的锅。
洛晏觉得,她或许知道姜寂洲为什么是反派。
憋太久确实会成反派的,隔着一副皮囊,养着极端的两种情绪,搁谁谁能正常?
洛晏吸了吸鼻子哭了好一会儿,眼睛红彤彤,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脖颈后探过来一只手,纤细冰凉,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微沉:“洛晏,你的雪花印……又变深了,比前天深好多变青色了……”
怎么会?一夜而已,她分明没遇到什么事!也没受伤啊……
无形的恐惧像一张大网将她裹住,洛晏脸色煞白,肩膀塌下来,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呜呜……子衿姐姐……啊……”
肩膀颤抖,她索性躲进赵子衿怀里大哭起来。
“洛晏……呃……晏、晏……别哭……”赵子衿手僵硬地拍着她的肩膀,慌张地安慰起来,手像刚驯服一般生疏,“好了,好了……”
众人目瞪口呆。
洛晏哭得像个孩子。心里却在咆哮,谁懂啊,她真的哭累了,三天哭五顿,谁的眼睛挨得住这么造!
疼死。
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与花车格格不入的人,一个瘦削的老头架着辆驴车缓缓穿行在人群里,最后在临福客栈门口停下。
姚镜双拍了拍洛晏,“洛晏挚友,祝先生来接我们了。”
这年头凡事亲力亲为的老板不多了,能接员工上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洛晏悲伤的心思瞬间收起来了。
赵子衿把手帕塞进洛晏手里,看着门外老头的衣着,还有破破旧旧的驴车,“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洛晏肩膀颤了颤,“收、收……”
她看了一眼祝先生,“……收古董。”
赵子衿眉头紧皱有些不解,但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你们老板还挺实在的,不像做文玩生意的。”
洛晏想笑眼里却溢出一滴热泪,“……是啊。”
新的一天,要开始新的收集工作。
祝先生每天都要,要带他们两个去各个仓库收破烂,九家仓库书社,进度可喜,洛晏干劲十足。
洛晏和姚镜双两人吭哧吭哧跟着祝先生忙前忙后,当了一天的搬运工,最后以两人瘫倒在驴车上饥肠辘辘,祝先生乘着夕阳赶车回文墨阁结束。
可洛晏也有新的问题,拿回来的旧书画卷她没办法验证。
洛晏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哎!怎么办好呢……”
灯光下,少女手肘抵着桌面托腮,脸皱成小苦瓜,影子落在桌面,头发炸毛得厉害。
她拿着笔在纸上把今天去过的仓库打上勾,今天去了城边十间仓库,七家书社,收到旧书一百三十一卷。
进度在计划范围内,两天的排查进度是百分之三十,确保卷轴画布,但凡带有轴轩、用于装裱的东西,无一遗漏。
引魂灯,引魂灯,和引魂灯有关的东西,在当前已知情况里……就只有一个——七星卦盘!
神器和七星卦盘是能够互相感应的,多少距离倒是一件很玄学的事,那么只要把这堆东西放到七星卦盘附近。
其他的,交给上天!
片刻,少女站起身勾起唇角,拍着桌面,“也不是没有办法嘛!”
*
“咚咚咚——”
“谁啊?”
门打开,贺长翊开门走出来,看见洛晏头发杂乱,每一簇都歪得让人意外,失去管理。
“……洛姑娘?”
洛晏不好意思地顺了顺头发捏着芥子袋,带着讨好的笑问道:“……长翊哥哥,你有空吗……”
不知道怎么的,贺长翊觉得她这么叫的时候就有些不怀好意。
他很懵但还是道:“有,你有什么事吗……”
洛晏道:“我能请教你一些问题吗?”
贺长翊点点头,“……可以啊,不过去外面说不就好了。”
外面可能处处都是黑雪鬼衣的眼线,洛晏当即道:“不可以不可以,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贺长翊一听,脸色都变了,洛晏眼底还带着祈求。
她小声道:“相信我,在我心里,你和子衿姐姐才是是一对!”
容不得他拒绝,洛晏推着他走进房间,利落地关上门。
“……”
贺长翊目瞪口呆,只见少女自顾自坐下将芥子袋打开又掏出几摞书。潮湿的味道瞬间飘散在房间里。
“洛姑娘,你这是?”
洛晏解释道:“方术论我看得差不多了,我想淘些书学点新的法术。这些都是我收集的,你能帮我看看哪些能用得到吗?”
贺长翊被弄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哦,可以啊。”
他走到桌前,翻着书,神色越来越匪夷所思。
洛晏抬头观察起房间的情况,七星卦盘在哪里呢?
“西厢记、白蛇传说、聊斋志异……伤寒论,三字经……”贺长翊伸手擦掉下一本书封皮上的灰尘,眉头皱起:“封神榜?!”
洛晏注意力全放在观察上,没注意听贺长翊嘀咕,“洛姑娘恕我直言,这些书都是没用的,起码得是心法口诀之类的书才有用。”
洛晏这才低头,“啊?是吗……”
贺长翊认真道:“而且你这样毫无目标……不行的,修习道法,欲速则不达,挑书还是要耐心些。”
洛晏点点头,想到七星挂盘没有响动,看来这两天搜罗的这一堆旧书画卷里没有引魂灯。她揉了揉脸,叹了一口气。
罢了,还有七天!再接再厉就是了!
洛晏做谦虚的姿态,将书又一本本的收进芥子袋,她才问道:“明天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呃……”贺长翊不解:“其实法术这类的问题,我更建议你去找姜兄的,他更厉害一些,肯定也能教你更多。”
“不行!”她下意识否定。
贺长翊:“嗯?”
洛晏抿唇想了一个理由搪塞道:“其实……其实我还有其他事想求你来着。”
这是她好奇的问题,不算是骗人。
贺长翊:“哦?”
洛晏正色道:“我想问强开灵脉会怎么样啊?”
贺长翊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眼睛瞪大,“你强开了灵脉?!这可不是小事!”
但激动过后他又狐疑道:“你不是没有灵力吗?”
洛晏点头道:“对啊,所以不是我,是姜少侠!我们不是遇到了叫蛇吗,他当时为了毁掉叫蛇的内丹救我,强开了灵脉,我担心这对他身体和修为有什么影响。你为陆少侠调养身体有这么多办法,我想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贺长翊焕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姜少侠!”
洛晏点头,“所以,我不能再麻烦姜少侠,他肯定很累需要休息的。我……我也要为他着想嘛,不能总是给他添麻烦……”
这理由倒是说服了贺长翊。
他低头沉思有些为难地道:“这强开灵脉非同小可,不是十六的失眠之症可以比的。这事往小了说,就是睡一觉吃点灵丹就可以,但要是严重的话,可能破坏修道者根骨致死……”
洛晏手里的茶杯啪嗒一下掉到地上,“……这、这么严重啊?会死?!”
贺长翊严肃地点头,“有可能。”
洛晏生无可恋,这债怎么还得清啊!她都想撤回这个问题了。
贺长翊看到洛晏面色惊恐,又安慰道:“不过,看姜兄的情况,他应该是前一种。我这有些灵丹,你可以给他送去。”
一瓶灵丹被塞进洛晏手心,满满都是贺长翊的真诚。
“除了这个,他……”洛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上次还受了不少的伤,能不能拜托你帮忙看看,然后告诉我?”
“我想尽些绵薄之力……但我也不想他有负担,姜少侠这样舍己为人,肯定不愿意别人为他的事担心的。”
“好。”贺长翊答得干脆。
洛晏欢天喜地出了门,蹦蹦跳跳地回房间。下面几天名正言顺见贺长翊的理由这不就有了?
可走到一半,洛晏脚步一顿摸了摸肚子,利落地转身下楼。
走廊上风吹灯晃,出现一道瘦长的影子。
白衣少年的影子被拉长,马尾飘逸。
他看了一眼少女离开的方向,又将目光落在贺长翊房间门口,漆黑的眉眼微闪,若有所思。
最终,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垂下睫羽慢慢跟上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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