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锦遥的生日聚会，谢致去得晚了。www.gaoyawx.com

谢致到的时候，二三十个人已经在会所包厢里闹开了，节奏劲爆的流行歌曲，明明灭灭的彩色灯光，有人正在扯着破锣嗓飙高音。

谢致一推开门，率先看见他的男孩们爆发出高分贝的欢呼声。

谢致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消失几个月的感觉一瞬间全被激活，这种聚会，这帮人，曾经都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谢致的眉头拧着，丁锦遥喜上眉梢，哒哒朝谢致跑过去，挽上谢致的胳膊把他拉进来，怕他被这些人闹走了。

郑霄的目光从谢致一进门就牢牢粘在他身上，他和谢致已经三个月零八天没见过面，这真是太长的一段时间。

郑霄颇有重量的眼神把整个包厢的热烈气氛都压了下去，包厢里没人说话，只剩下背景音乐。

没有人不爱看热闹，谢致几个月前突然从这个基本稳固的社交圈里消失，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郑霄被家里禁止外出，众人本就猜测纷纷，私下里传的故事更是版本多样精彩纷呈，现在消失多时的谢致终于露面，他们都在等，等郑霄和谢致给这个故事续一个走向。

孔嘉坐在郑霄身边的矮凳上，包厢里光线昏暗，可郑霄眼里的炽热几乎将他所有的活力和水分都蒸发殆尽，他自虐一般看着郑霄的目光追随着谢致。

丁锦遥看不得郑霄那可怜样儿，拉着谢致往郑霄这边走，冲一帮看热闹的人说：“怎么都一副傻鸟样儿，不认识谢致吗？”

一心看热闹的氛围被破坏，李均陵吊儿郎当搭着一个女孩的肩膀，痞笑着说：“时间长没见你们小谢这张脸，我得多看看，洗洗眼。”

谢致和李均陵一直不对盘，他看不惯李均陵轻浮浪荡，李均陵一个呼风唤雨惯了的少爷，被人这么明晃晃地看不上，自然对谢致很有敌意。

谢致顺着丁锦遥的意，坐到郑霄的身边，抬起眼皮凉凉看李均陵一眼，不打算理他。

郑霄为这次见面准备了许多开场白，可当谢致终于愿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还是选不出最合适的那句。

李均陵却没郑霄那么小心翼翼，他故意搂着姑娘要凑过去恶心谢致，谢致左右的位子被郑霄和丁锦遥占据，李均陵踢一脚乖乖坐在郑霄边上的孔嘉，说：“你滚一边儿去！”

孔嘉在他们这群家世显赫的贵子中是个异类，是那个被捏来捏去的软柿子，孔嘉习惯了李均陵的傲慢无礼，低着头站起来要把座位让给他，谢致却不答应，“你走远一点，少欺负孔嘉。”

孔嘉慌张地看谢致一眼，又躲闪而隐蔽地偷偷望一眼郑霄，郑霄毫不掩饰地将全部的注意都给了谢致，孔嘉小声说：“没关系，我到那边去坐。”

谢致的眉头皱起，郑霄终于出声了，他警告说：“李均陵，你别找事儿。”

李均陵对郑霄的拳头是有点怵，但这么多人在，就这么灰溜溜作罢，那太跌面儿，李均陵皮笑肉不笑说：“我不找事儿，我给你们找点儿乐子。www.lingganwx.com”

丁锦遥有点烦这些男生动不动就要斗起来，她开了一瓶酒，咚地放在玻璃茶几上，说：“你们是来给我过生日不是来给我上坟的，给个面子，都开心点，行吗？”

李均陵前脚挑衅，后脚就没事人一样耍滑嘴：“锦遥妹妹别生气啊。”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别有存心地说：“我自罚三杯给你赔不是。”

丁锦遥看他是又打算借机拉郑霄拼酒，还没完了！

丁锦遥说：“喝酒多没意思，你真要赔罪，不如给我唱个两只老虎爱跳舞。”

李均陵几乎要捏碎可怜的酒杯，他干笑了两声，不怎么尊重地摸着旁边女孩的脸说：“这B大音乐系的专业人员，让她给你唱，几只老虎跳舞都行。”

讨人厌的人终于消停，丁锦遥也识趣儿地跑去和姐妹们唱歌，昏暗迷离的灯光下，郑霄对谢致说，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愿意见我了。”

谢致是有过这个念头的，他沉默了几秒说：“郑霄，那件事情我已经忘了，你也要忘了。你懂了吗？”

郑霄在家里挨了那么多打，去谢致家找了他那么多次，等了那么久，就等到这个答案？忘了？叫他怎么忘？叫他忘什么？喜欢要是那么容易忘，他何苦折磨自己。

郑霄攥住谢致的手腕，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有些发狠地说：“你跟我出去。”

包厢里的其他人察觉到这边的异动，一道道目光追光灯一般追过来。谢致不想跟郑霄在这么多人面前拉扯，于是扯开郑霄的手跟着他出了包厢。

郑霄把谢致拉进旁边空着的包厢，砰地一声甩上门，隔音效果非常好的包厢里黑洞洞的，只有一重一轻的两道呼吸声。

谢致摸着墙想找到开关，郑霄却以为他又要离开，立马循着声音想拦住谢致，安安静静的谢致却在郑霄的手刚碰到他的时候忽然用着十成力道猛地推开郑霄，声音刮着五脏六腑，带着血味儿：“你他妈又想在这里上我是吗！”

这句粗俗露骨的话，是谢致对郑霄的报复，报复郑霄那句将他们两人的友情轰碎的醉话——我想上你。

郑霄让谢致嘶哑的声音吓住了，他慌张地解释：“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他边说边往后退，说：“你别怕，我绝对不碰你，我离你远远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做那种畜生事，我保证！”

谢致气得胸膛起伏，呼吸粗重。

郑霄的忏悔积攒了太久，终于找到了正主，一股脑儿地往外涌：”小致，我喝醉酒说错话做错了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郑霄这些日子也过得非常不好，在这暗不见光的包厢里，对着日思夜想的人，郑霄深深换了口气，压下软弱的眼泪，说：“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你也接受不了我对你的感情，说实话我刚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可我控制不住，我总忍不住想，我们关系那么好，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回应我。”

谢致一点都不愿意回想那天的事情，醉醺醺的郑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后劲太大，一天天在他脑子里回响，吵得他快发疯，谢致的声音沙哑，带着同归于尽的狠，他问：“你说的喜欢，就是‘无时无刻都想把你那玩意塞进我嘴里’的喜欢吗？！”

郑霄呆住，他不敢相信他居然对谢致讲了这种话，那天他喝得太醉，具体说了些什么，他酒醒后一句都想不起来。

郑霄觉得自己根本是犯了死罪，说了这种话，谢致没直接砍死他已经算是仁慈了。

“都是些醉话，你千万别当真。”郑霄的喉咙哽地发酸：“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情是不是。我真的喝醉了。”

谢致没有回答，郑霄在黑暗中绝望地闭上眼睛。“小致，”郑霄苦笑一声，“我估计现在在你眼里还不如那些被你扔进垃圾桶的情书。”谢致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话。

郑霄已经自暴自弃，在彻底的黑暗里他破罐子破摔，“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做亲密的事不应该吗？我要是真的只是想睡你我用得着在你身边等这么久吗？我无数遍告诉自己，我该止步于和你做最好的朋友，做朋友总比连话都说不上强，可我不甘心......我守了你这么久，只当你的朋友我不甘心。很多次我都想要告诉你，这种煎熬的鬼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可我暗示过你很多次，你没有一次给过我希望。”

郑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大的少年，这份在心底疯长了好几年的酸涩暗恋，几乎泡软了他的骨头，郑霄哽咽：“谢致，喜欢了你，我都窝囊的不像我自己。”

第一次见到郑霄流泪的震惊冲淡了谢致的愤怒，他活动一下僵直的手指，可还是说不出话来，喉咙被乱七八糟的情绪堵得严实。

谢致这段日子一直刻意避免听到郑霄的任何事情，郑霄强制的搂抱和那些露骨的话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他恨郑霄欺骗了自己，可当现在听到郑霄的哽咽，七八年间积累的友情占了上风，他本该早点出现的关心终于冒了头：喜欢男生的郑霄挨他爸的揍了吗？被打得厉害吗？也像他一样被关起来治疗了吗？郑霄一个人惶惶不安的时候有恨过自己吗？郑霄喜欢男生有错吗？

这么多的问题，只有最后一个谢致能自己给出答案：喜欢男生，郑霄没有错，那么......谢致在心里强迫自己往下回答：对喜欢的人产生欲望有错吗？

谢致知道，那也没有错，即使对象是自己，坦诚欲望的郑霄也没有错。

郑霄强忍眼泪的吸气声在黑暗安静的包厢里分外明显，自问自答给自己洗完脑的谢致开始消气，可安慰人的话谢致一句都不会说，最终他搜肠刮肚，找了一句干巴巴的安慰：“你别哭了。”

郑霄已经准备好接受出了这扇门就和谢致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的残忍事实，他以为自己没了未来，也不再小心翼翼，由着性子说：“老子没哭！别以为我还会让着你，你要是敢出去胡说，我他妈也会揍你！”郑霄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谢致肯定不会告诉别人他哭鼻子，他多半连提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恶心。

谢致难得听郑霄说这么孩子气的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致哼笑了一声，他想让郑霄知道他不怪他了，于是谢致用一种刻意调整的挑衅语气说：“我又不怕你揍我，我以后就要到处去说，先告诉你奶奶，再告诉你妈你爸，再告诉你哥哥，你弟弟，你爸要知道你这么大还敢哭鼻子，一定拉你到你们祖宗坟前揍你个三天。”

郑霄喜欢谢致，喜欢得非常合格，所以他立刻听出了谢致给他的机会，郑霄难以置信：“你......我，我们还有以后吗？”

谢致受不了郑霄说这么琼瑶的台词，翻了个白眼，可他说的话比郑霄硬汉不到哪里去：“只要你别再对我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好兄弟，我结婚找你当伴郎的那种好兄弟。”

谢致的话，听在郑霄耳朵里，前半句宣布他免除死刑，后半句又给他判了无期徒刑，郑霄高高抛起来的心最终还是摔在了地上。不过没关系，郑霄想，只要谢致能留一个机会，就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郑霄的沉默让谢致忐忑，他担心郑霄没有明白自己愿意继续和他做好兄弟的决心，于是谢致摸索着，按下了一个开关，包厢里最亮的灯倏地照亮，两个人都被刺激得眯起了眼睛，郑霄慌张地背过脸说：“你开灯干嘛!”

谢致走近郑霄，用一种亲近的嘲笑语气说：“我得看清楚你哭起来是什么熊样啊。”

亮堂堂的灯光让郑霄无处可藏，他弯着脖子，没有脸抬头，看见蔫了吧唧的郑霄，谢致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苦涩，他抬起手，搭着郑霄的肩膀拍了拍，模仿着郑霄霸道的语气说：“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你以后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阉了你！”

谢致想让自己的问心无愧，坦坦荡荡更有说服力，于是他一咬牙，给了郑霄一个和解的拥抱。

怀里的温度和生动的味道提醒郑霄这不是做梦，这个宽恕的拥抱让郑霄更后悔，意图不轨的是他，反过来被安慰的却也是他，谢致总是这样，看着冷冰冰的，却是最心软的一个。

郑霄不敢带着满腔爱意去回抱，却也真的想让谢致安心，于是郑霄用最标准的哥俩好的抱法，箍着谢致说：“谢大爷，谁还敢对你动手动脚，你知不知道我的牙差点让你打断了。”

“你活该。”

“我确实活该。”

郑霄的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把手被人拧开，一个低沉带着少年气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几位这边请。”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引得谢致想立马转身去看说话的人，可郑霄箍着他的劲儿太大，谢致没能一下转过去，等谢致挣开，却看见包厢的门正在关上，谢致看不见人只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波澜不惊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这个包厢还没有打扫，几位......”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严严实实地合上，声音消失了。

谢致茫然地看着被关起来的门，怔怔地想：这个声音和方灼的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