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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杀人灭口

作者:上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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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至猛得听到熟悉声音,顿时两耳放空刹那失神,浑身僵硬不能动弹。【文学之泉

空洞目光在他无意识下开始四处循声,找寻夹杂在风雪里曾出现过无数次的幻象。

那个在他受刑狱期间无数次求他活下来的幻象。

此刻漫天风雪绕开这间屋子,诡诧静谧骤然笼在每个人头上。

许襄君被陌生潮热液体烫到手,指节瑟缩了缩。

眼中还是两位蓝袍夹缝中,跪倒在地佝偻狼狈不堪的人。

她努力瞥眼不看,保全黎至在她身前最后的体面,却做不到视若无睹。

黎至脸上疼痛消失,只是怔愣木讷地拧眉。两眼茫白无焦与她对视着,可眸底却没有她身影。

身前呜咽愈重,几声破风箱的碎声撬开静谧,聚焦了屋内视线。

随着身前人的倒地,黎至与她在喷溅的血色中真正对视。

她眼中独他一人,周遭全化作风雪,黎至迎风破雪地站在她整个世间里。

喷涌的血溅满他右手边的蓝袍太监半张脸。

“啊,杀人了,杀人了!”尖叫冲掀房顶、炸开在耳畔,慌措与恐惧横切这间屋子。

地上与黎至并躺着撑疼的人,此刻也捂着下腹本能开始找角落缩躲,怕这场无妄之灾牵累到他。

屋内仿佛乱哄哄一片,又无比安谧。

黎至倏然眼眶发红变僵,立马扭开灰白色脸,扶着腰腹忍着疼往一旁躲。

生怕被某人视线沾染。

许襄君眼下叠层晕红,不忍再看他这份狼狈凄惨不能自尊的模样。

变换视线到脸上沾染鲜血的蓝袍太监身上。

手上沾血的簪子直指他,忍着晃动没完的音:“你们刚才要怎么欺负我的......”

她看着黎至僵惊的背影,一时她不知该如何在人前称呼黎至。

除去微微哽塞,音调里更多是寒凉。

她张皇开口,咬定:“夫君。”

声音涂比半寸厚冰下的井水还冻人,杀气绞着风雪直逼他面门。

这太监看着满是血迹的簪子浑身哆嗦,嗓子‘呼呼’抖不出一个字。

宫中年限久奴性惯了,他第一反应便是跪下磕头:“不敢,不敢欺负,是奴才瞎了眼认错了祖宗。”

不过三两下,头便磕出明显红痕,有肿胀趋势。

许襄君冷嗤,垂眸瞥眼脚下。

方才斥骂怒喝的人此刻瞪着眼,血从捂紧的指缝往外喷飙,眼见就剩半口气,许襄君漠视他面部极力的求生。

血晕到她脚边,许襄君嫌恶后退半步。

继而又挪动两步堵在门口,轻声朝着黎至方向,懵然娇嗔了句:“黎至,我杀了人,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

黎至被这声轻唤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视线循声抬起,又卡在裙角处重重垂下,不敢看她。

丝丝缕缕害怕在每个字节上的抖动显化,她带着小女子的莺啭腔调询问人,想有人替自己定夺这件难事。

而求的是他。

黎至狠狠抠紧衣角,太阳穴随着情绪急促鼓动。

这话无疑将矛头对准他,那太监瞧眼这姑娘装束。

杀人用的这支白玉簪百两不能够,不起眼斗篷下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更要费上百金才足。

黎至入宫前也是官居五品黎侍御史独子,黎家世代簪缨,他又在去年中了探花,有桩富贵姻亲也合理。

只是去年冬前黎侍御史在朝会典礼失仪,皇家典礼出错,黎家大罪被判满门抄斩,这桩婚事怎么都该了了吧?

若有婚嫁,这姑娘也该在去年被判斩首,随着黎族全家一道共赴黄土。

若无婚嫁,这是......

他悄莫抬眼扫了眼这位贵族女子,抿紧心思。

黎家为这姑娘欺君不成?

那他今日岂不怎么都是个死?

简单分析后他开始求生,识时务猛磕头,慌着腔:“求小姐放过奴才,是奴才有眼无珠惹了您......您的......”

微微抬眼寻拖累身体尤为狼狈寒碜的黎至,他咬牙拎着心肝颤道:“您的夫君。”

许襄君听到打断她、磕巴求饶的语调本不耐烦,直到‘夫君’两字,她才略略舒展神色。

神形上认可了她与黎至这重身份。

这话出口,黎至疯癫的边摇头边寻着屋内能躲藏身形的地方,喉咙哽塞、粗气不绝。

他不是,这三个字却扔不出嗓,最终他跼蹐不安喃喃:“我不是黎至。”

不是黎至。

声音轻易吹散在风雪呼啸中,却无比清晰得传到许襄君耳里。

她听这熟识声音自我否认,要与从前的自己分割不认,许襄君心口堕了块冰一样,寒得不知道身上哪儿疼,但哪哪又都是疼。

满室皆空,他一个能藏身的地方也没有,只好缩在离门前身影最远的角落。

嘴里依旧呢喃:“我不是黎至,不是......”他扭着脸,一点余光也不往门前放。

半张脸埋进袖头,极碎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怎么都不能完全咽下。

素白无色的脸上眼眶红得扎眼。

这太监磕的地板‘哐哐’响,语无伦次:“求小姐放过我,求小姐放过我,我什么也没看到,真的没看到,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猛地想起什么,嘴赶嘴说:“卯春宫还有活计要奴才做,奚宫局再没人去,晚些丞主回来知晓了,今夜在局里的人都不好交待。小黎子......不不,黎至爷爷暂时也得仰丞主鼻息,求小姐让奴才先办了事,免得牵累您夫君。”

“求小姐开恩,开恩,放奴才一条生路,奴才贱命一条,不值当小姐新年动手,求小姐饶命、饶命。”

许襄君只顾看黎至反应,人僵在原地,眼中尽是难色与不忍,痛心掺在眼泪里含饱眼眶。

那太监见此状,一边磕头一边往许襄君身前凑。

直到不少雪屑从大敞的门飞到发顶,没裹紧的脖子灌满雪沫子,凉到胸口呼吸不上来气。

他照旧磕头膝行求饶,一边全身蓄力到四肢,看准时机在许襄君失神下猛地朝门外扑。

眼前一蓝影要错身冲出去,许襄君动作比脑子快地伸手一拽,人跟着颠簸差点摔倒。

他脚下又踩到尸体的腿,人滑倒,头撞上门柱,额角登时青紫浮色。

许襄君这才回神,匆匆急手摁人到门框上。

忙用簪子抵住他侧颈威胁:“再动我杀了你!刚才我已经动过手了,不在乎再多一人。”

许襄君手颤动不稳,簪子上血滴他脖子上,两人拉扯间染开血色。

这太监眼中阴鸷发狠,不管不顾挣扎,他再不跑才是真的会死。

“去你的死丫头。”他一掌掀翻许襄君,手脚并用往门外爬。

许襄君‘砰’地跌撞到一旁,手按进地上血滩,粘稠腥气液体直直凉进心涧。

看掌心满是血红,许襄君人打起颤,心脏紧到窒息,风吹得她脑子重起来,两眼昏花,颊上异红更显。

“今日宫宴老子虽去不成,但也知道是大皇子择妃,你能入宫必然是被挑选的贵女,却在此刻宴会上偷跑出来跟个刚断.根的太监夫君郎婿。你们宫内苟.合、杀人灭口,好一对不要脸、逆国律的狗男女。”

门外粗喘着的叫骂饱含劫后余生愤怒。

风雪交杂中声音断续愈远,许襄君心思泛震,大想不好。

他要跑了!

许襄君扫眼屋子角落震惊看向她的人,咬牙撑起身子提着簪子出门。

院子风大雪厚,那太监方才磕头磕得诚,又加头撞过门,现在冷风骤然裹身,脚下一个晃连一个,逃得极为吃力。

许襄君病重浑身虚热绵软,进入风雪后也腿脚打颤,差点软倒在雪地里。

她目光却死死盯紧眼前不远的背影,连步追上。

今日他不死,就是他们死,是万万不能让这太监出门叫喊的。

他被风雪迷了眼,两耳呼呼灌得尽是风声,身后‘嘎吱嘎吱’雪声越近,他咬牙更奋力往前跌撞,胸口急促到不能自控。

院子雪深,越走越吃力。

想起新年间宫道有侍卫巡查,临到院门不远他突然扯起嗓子大叫:“来人,杀人了!奚宫局有人杀人了!快来人!快来人啊!”

风雪也掩不住的声让许襄君心口胀得慌神,小跑却被风雪绊住腿,斗篷迎风扬得她几乎快站不稳。

许襄君一手解了斗篷,迎风大喝:“闭嘴!我乃左光禄大夫许阜独女,外公是归德大将军。方才宴会皇后娘娘已亲封我为大皇子正妃,夏至便要与殿下合礼,你若出去寻人才是真正死路一条,不若......”

斗篷一掉,她浑身入堕冰窖,当真是个半生半死。

许襄君头晕,嗓子生冷涩疼,坚持说:“不若你捏我这处把柄,待我日后成皇子妃,万事应你可行?”

这太监也聪明,人摇摇欲坠却还撞着风往门走。

“老子今日不出去,焉知不会死在你这对夫妇手下。既然姑娘这么尊贵,那我更是要出去了才能替自己搏条活路。你不必狗言,且跟黎至那阉人一起等死吧。”

言语间这太监费力爬上门前三节阶梯。

他握住门栓瞬间,许襄君胸肺被冷风灌了一肚子,一柄无形的刀已然捅进她心口,淌出的绝望无言以述。

她可以死,黎至不行。

许襄君慌得大喝:“皇家丑闻乃是天下秘辛之最,今日你出了这道出门,死的到底是谁!”

他身形一顿,手上动作悬停在半空。

许襄君抓紧说:“我爹爹学子遍天下,外祖父手握兵权,皇后娘娘真一份都不顾及不成!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大皇子将来朝堂依仗考量。”

他倏然僵在门前。

许襄君难喘得往前缓缓又进两步:“你想想清楚,这道门究竟会要了谁性命。”

他脸色极其复杂,乌青盖满印堂,抬起的手极力握紧门栓却始终拉扯不开。

黑夜倾轧入眸,慢慢透股绝望的死气,雪屑沾湿眼眶。

转尔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苦得如同生嚼莲心。

“今日如何都是个死?”

他陡然想搏一把,目光又钉进一股狠劲儿,“那就看今夜我这样的奴才能否让许家小姐为我垫背!”

说着要拉开大门作高声喊叫之势,许襄君正好走近,一把将他从阶梯上拽下来。

门板‘砰’得震声,簌簌雪落,兜头埋了他俩一身。

拉扯间这太监依旧要高声喊,许襄君簪子压住他喉结,极其费力喘着粗气:“看你叫的声高,还是我一簪子捅穿你喉咙快。”

她满脸潮红,两眼已快涣散。

簪子用力一抵,这太监不敢再动弹,只是紧紧握住许襄君小臂,给自己留有喘气空隙,挣扎求生。

“铛铛铛。”门外铜狮头被叩响。

风雪外一声中气十足叫喊,说:“里面在叫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开下门,我是巡逻此处的校尉。”

许襄君脊背拉直,再一次被窒息盖没头顶,瞪着眼睛看着身下太监神色变化。

他眼中亮起此间夜里最亮的光,嘴角弯笑。

使进浑身最大气力推许襄君,当簪子离开他喉咙一丝缝,喉结立即滚涌着要蓄势大叫。

许襄君极力往下,浑身却已没多少气力生拼。

他叫喊正出嗓那瞬,绝望惶恐淹没了她。

一只手突然覆上她的眼,一件寒凉斗篷轻轻拢在许襄君肩头,手背被阵刺骨冰凉得掌心带着往下一摁。

无垠风雪里,许襄君好像听到‘噗嗤’一声。

清脆的喉咙在她手下被捅了个对穿。

这太监目光攀开许襄君的肩,那里正嵌张苍白素瓷的脸。

她睁眼什么也看不见,欣喜却破土生根,许襄君在怔愣下缓缓勾唇。

“这里无事,只是同僚醉酒大闹,现下睡在院子里了,我正要往里扛。这位大哥,新年贺你福禄来春。”黎至声音嘶哑虚弱。

身下这太监脸色乌紫,张大口拼命呼吸,反被血沫倒淹,喘了几声粗气。

黎至松开她的手,往上半寸,死死捂紧他嘴。

许襄君侧眸,指缝间见他浑然死白的脸,眼中平静地盯着身下。

近瞧,他两眼内凹,轮廓已然消瘦羸弱到无形,往日温润和煦的少年郎此刻判若两人。

许襄君将头抵他肩头,碎声呜咽:“你来了。”

黎至,你还是来了。

黎至目光剧烈晃动,唇线抿紧不作声,复又松唇:“襄君莫怕。”

门外复喝一声:“没事那开门让我瞧瞧,刚才风雪大没听清叫什么,但声音不像没事,你们奚宫局开门做个例行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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