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成为太子后，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充满了强大的威势。

他与往常一般无二地在自己日常居住的院落中，眉头紧锁着翻看物理第二册。

一边看，一边提笔记录着什么，眉宇之间满是沉思。

偶有所得的时候，脸上会露出如同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表情。

周青臣站在稍远处看着，一时间竟然都不忍心走进去打扰了扶苏。

“侯爷……”

司马欣拱手一礼，正要说话，周青臣忙抬手，让他别惊动了扶苏。

可扶苏还是被惊动了。

“先生！”

扶苏站起身来，拱手一礼。

看到扶苏这个动作，周青臣脑子里浮现出来的都是张居正死后的惨状、霍光死后的惨状、司马光死后的惨状……

等等，许多曾经做过皇帝老师那些人死后的惨状。

机智如他，立刻往一边上闪开，然后反手拱手一拜：“太子而今已经是我大秦储君，臣下岂敢随意接受？”

扶苏看着身形矫健的周青臣，整个人都是一愣，随后立刻懂了周青臣是什么意思，无奈苦笑着说道：“先生，你这真是……”

“君臣之礼不可废也，公子现在是君，我是臣，自古只有臣向君行礼的，哪里有君主向着臣子行礼的？”

“也罢也罢，先生非要坚持，扶苏自然不说什么，先生快请落座，而今大秦学宫已经要落成了，扶苏心中正有许多的疑惑，想要向着先生请教呢！”

周青臣拱手一礼，坚持让扶苏坐在上座。

这他娘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在太子没有坐上皇帝位置的时候，谁人不是彬彬有礼？礼贤下士的？

就算是张居正、霍光这些人，估计也想不到自己死后会那么惨吧？

所以，周青臣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正，很清楚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儿，落在这些太子爷们心中，到了以后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大秦学宫落成……不知殿下心中的疑惑主要是在哪里？”

“教材该怎么选择？”扶苏眉头紧锁：“我很想将先生的物理当作教材来教授，可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样的东西就这样贸然推广开来，对于我大秦而言，未必是好事。”

“毕竟，曲高和寡，这是常态，而且物理一书中所描绘的东西，本身和多数人已经形成的常识相差甚远，有些地方，更是称得上惊世骇俗之言……”

“殿下，这有何难，挑选一些值得培养的人，从小栽培，这远胜过直接从成年人之中挑选人重塑更好更快。”

说完这话，周青臣看着扶苏脸上露出的苦笑，又道：“当然，公子如果一定想要直接推广物理的话，臣下也有一策。”

“先生又何必故意吊着我的胃口，就说第二个策略吧。”

“岂敢。”周青臣摇头道：“臣下说的第一个办法，实则才是长远之策，常言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扶苏听完后，觉得这话实在是深有道理，而自己心中所想的，却完全是因为自己成为了太子后，总觉得应该做一些对得起这个身份的事情，从而忽略了一些本质上的问题。

换言之，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先生所言，扶苏记在心中了。”扶苏又要拱手行礼。

周青臣是真的苦笑了：“殿下，你而今不同往日，不可如此，会吓坏臣下的。”

扶苏只好强忍住，周青臣看得出来，太子憋的很辛苦……

这真是做孙子的时间太久了，忽然就做了爷爷。

不管是孙子、亦或者是爷爷，大家都不习惯。

周青臣又立刻道：“但是，眼下我大秦急需人才又等不了那么久，自然也就只能换个思路。”

扶苏微微颔首，等着周青臣的下文。

周青臣说道：“就目前而言，博士殿的七十一位博士，现在都痴迷于钻研物理学，所以殿下何不让这七十一人，各自选择弟子，然后教授物理学呢？”

“如此做的话，不管是教好了还是教坏了，那都是这七十一人的名誉受损。”

“不仅如此，这七十一位博士在我大秦海内声望极佳，就算是有那么些惊世骇俗的话语，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读书人们想要反对，也要再三斟酌。”

周青臣是真的不懂，政哥父子养读书人，怎么就完全不懂该怎么饲喂呢？

一般的读书人，缺的是车子房子妹子票子。

可咸阳城这七十一位博士，都应是读书人中的顶级天花板了。

这样的人会缺少车子房子妹子票子吗？

显然不会。

毫不夸张地说，很多人真的是哭着跪着地给这些大佬送东西，人家都未必会正眼看一下。

这些人需要的是什么？

第一个，让自己的思想可以著书立论，传于万世。

古人普遍都觉得，人会死，这是一定的；但是，如果自己的思想可以汇编成册成书，那就相当于是自己永生不灭了。

第二个，知识！更加无尽的知识！

大秦学宫的出现，正好满足了这些人的第一个人生顶级追求。

初中物理这四册书的出现。

那就正好满足了这些人的第二个目标。

知识，更多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知识。

比较凑巧的是，初中物理这学科中，有许多正好解决了他们漫长人生中所遇到的种种不可解释的问题。

这些知识，自然就被这些自认为也是被别人认为天底下最聪明的一批人给视为珍宝。

扶苏品味着周青臣这话，脸上随后露出几分郁闷之色来。

不是自己想不到用这些人去背锅，而是自己……罢了罢了，先生说的对！

“先生，既然是这样，那大秦学宫开启的那一日，先生可否也在里头挂名呢？”

扶苏看着周青臣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立刻又解释道：“只是挂名而已，先生不用枯坐在学宫里边上课的。”

他笑了笑：“骊山这地方，是怎么都离不开先生的。”

周青臣微微松了一口气：“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臣下哪里还有推辞的道理。”

“授课制，也依旧采取先生此前推举科举制度的时候，所提到的班级授课制度，不过这些细节方面，还需要先生拿个主意才行。”

换句话来说，班级授课制度，我们都觉得行。

但是怎么做，我们都不知道。

周青臣松了一口气：“这个简单，还请殿下下令，让那七十一位博士将自己准备教授的知识，都列一个清单过来，臣下这边可以为他们排课。”

“排课？”扶苏疑惑道：“这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