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臣看着那攥紧的拳头捏的水泥制作手册都变形了，紧张无比，顿时“咕嘟”的一声，咽下口水，一脸豁出去的样子。

“你要是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也……也不是不可以啊！”

“啊——”

许莫负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了一声。

周青臣很认真地说道：“虽然这确实是为世俗所不能接受，可你只要好好干活，我是不会歧视的。”

“不会歧视的，我……”许莫负扬起手中早就已经被捏的变形的水泥制造手册，似乎想砸在周青臣脸上，可想到对方终究是帝国上卿，身份不同寻常，便是丞相李斯见了，也要礼遇三分。

“我男人女人……”

看着许莫负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周青臣忽然又懂了：“男人女人都喜欢啊？这也没什么，反正你只要把事儿干好了，啥都好说。”

许莫负嘴唇微微颤抖了几下，抓起水泥制作手册，吃力地向着周青臣一拱手，字字沉重如铅球地说道：“上卿之恩，下官铭感府内！”

“这就客气了不是，反正一句话，跟着我干，要啥有啥！”周青臣哈哈大笑着，认为许莫负那发直的眼神，完全就是因为太过于激动了。

毕竟，男女通吃这样的事情，放在他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也算得上是颇为爆炸的新闻了，更不用说在眼下这个时代，居然有人可以包容。

周青臣觉得就算是把自己换成许莫负，也一定会失态的。

“先生！”

周青臣刚刚清静了没多久，扶苏却就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正在摇椅上将睡未睡的周青臣打着哈欠：“何事啊？”

“那些方士将会在明日抵达。”扶苏也转身坐了下来，没有之前那般拘礼了。

周青臣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明日抵达？”只是他看扶苏如此激动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若只是如此，长公子又何必如此激动呢？”

“哈哈哈……”扶苏愉快地大笑着：“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眼睛……父皇回到咸阳城之后，召集群臣商议，已经有人奏本，说诸公子既然都商议册封为王，那也应该册立太子。”

“陛下怎么说的？”周青臣脸上满是浓密的笑容，这话是明知故问，若是没有嬴政授意，谁敢提这样敏感的话题？

扶苏也明知故说：“父皇准了奏请，让宗正和奉常负责挑选良辰吉日，确定诸公子的封地和封号，先生，到时候我就是大秦的太子了。”

“恭贺长公子，在人生道路上，迈出去了自己重要的一步。”周青臣大笑着起身，拱手一拜。

扶苏像是吓到了一样，急忙站起身来往边上避开，不受周青臣这一礼。

“若是没有先生的指点，扶苏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让父皇放心！万不敢受先生此大礼！”

说完这话，他从侧边扶着周青臣：“先生，快请坐下，扶苏不仅不能受你此礼，反而还要对你行礼才是。”

周青臣闻言，轻轻推开扶苏，转身在侧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去，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着扶苏。

扶苏被周青臣这笑容看着，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甚至还低头看了一眼是不是自己的裤子破洞走光了……

“先生，你这笑容，不知为何看得我有些毛骨悚然啊……”

“扶苏！”周青臣毫无征兆地急促叫了一声。

扶苏顿时吓了一跳，忙拱手道：“弟子在！”

周青臣见此一幕，不住地摇头：“淳于越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淳于先生？”扶苏脸上闪过一抹畏惧之色，拱手说道：“先生，淳于先生立志教导我成为一个谦谦君子。”

扶苏按住周青臣拱出来的手背：“长公子可曾见过，陛下什么时候向着臣子拱手的？”

“嗯？啊？这？”

扶苏一连发出三个惊叹的疑惑词语，脸上的表情在周青臣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有些茫然无措，数个呼吸之间，又满是疑惑和自我怀疑的神色。

可当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青臣后，却又逐渐变得镇定。

人虽然镇定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始终带着几分不太自信的模样。

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便已经消失，扶苏神色内敛，眸光平和，似乎有所收获。

周青臣道：“长公子，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你的臣子，一个帝王对待自己的臣子，是不能躬身行礼的。”

“帝王，应该有帝王的威仪。”

“你若是想学周公吐哺，可周公是臣，周天子才是君主，你可曾听周天子吐哺？天子，自当应该有天子的威仪。”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总认为你暗弱，不足以威加海内，统御天下的原因。”

扶苏脸上露出一抹错愕，但很快平静下来：“是因为我把臣子看得太重？”

“不仅看得太重，而且……”周青臣伸手指着坐着的自己，又伸手指着站着说话的扶苏：“你太礼貌了。”

“太礼貌了也不对？”扶苏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是疑惑的表情，只是满脸沉思之色。

周青臣点头：“对，人太礼貌了，也会让人觉得这个人暗弱好欺负，就好比天空。”

“天空？”扶苏眉头一挑，似乎懂了些什么，他转身坐下，和周青臣一并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天只有那么几种固定的变化，天阴天晴、刮风下雨、雷霆霹雳、万里无云……”

扶苏一连说了很多个形容词，让周青臣都差点以为这是成精了的大秦辞典。

不得不说，长公子扶苏的文化修养很高。

可是文化修养高的皇帝，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诸如李煜、宋徽宗之流。

周青臣道：“世间的人，不管抬头看不看天，天都在那里，天高远伟岸，有和煦的阳光落下；也有恐怖的雷霆炸响；更有滋润万物的甘露降临……”

他看着扶苏的眼睛说道：“其实，我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帝王对于世间的人而言，就像是天一样，如果一个人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天，甚至可以对天随意加以训斥，那么世间的人又怎么会感念天的恩德？”

“同样的道理，如果天对于世间之人，永远都是风调雨顺，人们又怎么会畏惧天威？”

这么一瞬间，扶苏感觉自己脑海中，像是触及了一层薄膜，只要再稍加用力，就能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