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一步步逃离。

仿佛站在人类身边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艾伦缓过神来的时候，桑德林汉姆宫已经架起了三米高的圣诞树，在特丽丝的指挥下，无数华丽的装饰堆叠其上，漂亮的仿佛一场梦。

他沉下眼睛，无声地勾动着手指。

[兰斯：最近各国报纸有无报道？

艾伦]

兰斯很快回了消息，言辞凝练而隐晦。

[殿下：

暂时没有任何消息。圣诞期间，各国魔法部都会放松，也许过几天，就有消息传来。请您安心，一有消息，我会及时报知您。

您忠诚的，兰斯]

兰斯看着消息，那双紫眸映在莹蓝色的屏幕上，隐隐地露出一丝安慰。

他知道，他的殿下回来了。

他看向手边早已装订成册的计划方案，知道这一切都将施行——他们将迎来新的未来。

艾伦确实没打算继续待在德姆斯特朗。

那些高深的黑魔法书籍被他看了大半，其余的也有了复制本，都存放在他的手提箱最底下。

他在德姆斯特朗的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滑铁卢。

母亲和弗洛瑞亚，都彻底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艾伦闭着眼睛，就能从自己的脑海中看见高耸而立的记忆高塔，看见他辛苦建立的巴别塔。

以往，这座高塔只用于存储记忆。

现在……

这座高塔也承担了关押痛处的职责。

勒梅的死亡、王后的一切、弗洛瑞亚的死去，都被他彻底封入了最底层的暗牢，永不打开。

这些记忆片段封锁之后，艾伦就好像中了遗忘咒一般。

他刻意遗忘了这一切。

然后若无其事地履行王储的职责。

他拍摄圣诞视频，出席圣诞活动，分发圣诞布丁，准备圣诞礼物。

他带着王储的完美笑意。

……可似乎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柔，似乎浅淡了几分。

几乎有了王储和民众的隔阂。

面对之前的王储，格兰芬多的小狮子敢扑到他身上求安慰；但面对现在的王储，没有人敢做出这样冒犯的行为。

爱德华隐约地发现了。

这种变化在圣诞当天，他们去教堂祈祷的时候尤为明显。

当主教请国王和王储祷告的时候，艾伦面色冷漠地看着那张递来的祷文，最终还是抬手接过。

用力到骨节泛白。

主教虔诚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之中，仿佛灌入了受难耶稣的耳中。

[那天使对他们说：

“不要惧怕！我报给你们大喜的信息，是关乎万民的。因今天在大卫的城里，为你们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

……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主教带着柔和慈爱的笑意，高声道，

[这就是圣诞的核心真谛：神对世人的大爱。]

艾伦无声地露出一丝冷笑。

他听到那声[我们看到上帝是公义、怜悯而慈爱的上帝！]

他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圣灵。

他看着苦苦受难的耶稣。

他遥望着辗转荒诞的命运。

他回应道，

[仁慈的主，祈求您让我们在圣诞这天，悔改人生中的一切过错，打开自己的心灵……时时刻刻活在你的爱中……]

艾伦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他恍惚看见染血的卡提纳，看见仁慈之剑染了仇恨。

爱德华侧眸，无声而隐秘地抓住他的手臂。他沉稳地谢过主教，快速把这艾伦带回了车上。

他坐在这孩子身边，听见艾伦恍恍惚惚道，“陛下，祂们骗我。”

爱德华无话可说。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神明也有怨恨。

他轻声安抚着，“今天特丽丝准备了美味的火鸡，我们回去用餐，好吗？”

爱德华温声道，“今天父亲准备了一个有趣的小礼物哦！”

“嗯？”

艾伦回过神来，然后在餐桌上看见了一只跳舞的火鸡。

他歪着头，有些迟疑地想：

……跳舞的……火鸡？

他端坐在爱德华身侧，看那只火鸡利落地拎起餐刀，仿佛一个训练有序的战士，跳着舞把自己片成了一片片，飞到了国王和王储的盘子里。

艾伦：……

他轻缓地深深吐了口气。

……这个……能吃吗？

火鸡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圣诞晚宴也颇为愉快。

爱德华送给艾伦一件白色婴儿服。

那是一件柔软的纯棉的婴儿服，领口处巨大的荷叶边看起来清爽又可爱，十分适合夏天。

那是艾伦出生那天的穿着。

是亚莉克希亚亲自选定的。

甚至包括艾伦一到二岁的衣服，都是亚莉克希亚在生产前就已经选好的。

她期待着这个孩子。

她如此的期待着这个孩子，可惜根本没有陪伴他几天。

爱德华知道这孩子聪明，他想告诉他——

你是我们全心期待的珍宝。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永远不会放弃你。

艾伦把那件衣服小心地存放起来。

他突然不怨恨神明了。

他无声地推开寝室的窗户，飞去了不远处的教堂。

他一步步迈入教堂，看着高高的受难耶稣和慈和的圣母像隐在黑暗中，将卡提纳长剑取出，半跪着放在高高的十字架前。

[如果我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

[请您明白，爱德华九世陛下与此无关。他自始至终虔诚负责，兢兢业业地履行着国王的职责……

[请您护佑陛下，康沃尔亲王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