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桢咬着有些微凉的三明治?咽下去イ

"我哥走得很痛苦?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年要一意孤行为他做双肺移植手术?"

其实以梁波当年的情况?尘肺病二期?洗过一次肺?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他可能还能多活几个月?起码不用吃手术的痛苦?但是她当时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亲人即将离去的事实?总想试试?即便只有一线希望イ

为了这一线希望?她收了钟家的支票?可是最后钱花了?人也没能救回来イ

从梁波手术到去世?中间只隔了很短的时间?而他们彼此为了这很短的一段时间?挣扎?吃苦?挨痛?最终梁波还是痛苦地死去イ

梁桢咬着手里的三明治?很轻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肯定特别无助难过?但是你要想イ现在痛苦也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有些结果已经成为必然了?除了让自己去面对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イ"

钟聿从下午到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沉在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イ

梁桢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可是那种感觉她知道?太痛苦了?像是独自行走在茫茫冰川中イ连周围空气都跟刀子似的イ

她不要他这样イ

"吃点东西吧?就当是为了你爸?你也得好好的?陪他走完最后这一程イ"

梁桢把地上另一个三明治拿起来?撕开上面的包装纸?凑到钟聿面前イ

他依旧没吱声?但到底还是把三明治拿了过去イ

梁桢又从自己外套兜里掏出来一盒牛奶?"对面便利店买的イ热过了?你喝完可能会舒服一点イ"她将吸管插进盒子?也递了过去イ

这次钟聿接得很快?只是将牛奶和三明治一起握在手里イ

搂道里很暗?几乎没什么灯光?梁桢看不到?或者说她也不想去看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イ

她只是过来送饭的?现在饭送完了?她拿起自己的三明治拍了下灰尘起身イ

"你在这慢慢吃?我去外面等你?"

她将从家里拿来的那件厚外套也一并搁到钟聿膝盖上?转身往外走?安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看到坐在楼道里的那个背影?肩膀含着?头埋得更低了?而在安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男人的背影开始颤イ

梁桢咽住气息将门安静关上?咬住牙根靠住身后的墙?视线开始模糊?她抬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而身后逼仄的楼道中?男人压抑的抽泣声从门后传出来イ

那一刻梁桢祈求上苍?你要让他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这样他才能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汹涌和战役イ

梁桢那晚一直守在医院イ

好在夜里老爷子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蒋玉茭却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晕了一次?被安排进病房吸了一会儿氧?醒过来之后钟泉和钟盈都劝她回去?可她死活不愿意イ

凌晨的时候梁桢去护士台那边讨热水?听到跨年倒计时的声音?"??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是值班护士拿着手机在偷偷看春晚イ

梁桢猛然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啊?跨过这一时这一秒?便已经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イ

她端了大半杯热水走回ICU门口イ

蒋玉茭刚被送去普通病房?钟泉和钟盈在那边陪着?此时门口就他们两个人イ

钟聿站在ICU的窗户前面?透过那一小块玻璃看里头的人?其实具体都看不见?也能看到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动イ

"喝点水吧イ"梁桢把纸杯递过去イ

钟聿转过身来接了?目色却空茫茫一片?没有任何一丝光彩イ

梁桢握住他另一只手?转过去陪他一起看イ

"跨年了?你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吗?"

市区禁止烟花炮竹?但明德地处郊区?管得并没那么严?即使膈应效果良好的住院楼里?也能隐约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炮竹声イ

梁桢握紧他冰凉的手指?"跟你爸拜个年吧?新年快乐?"

钟聿闭了下眼睛?有白雾呼在玻璃上イ

他反手扣紧梁桢的手指イ一直都没松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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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泞州果然开始下雪?雪势还很大?很快梁桢站在走廊窗口就发现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イ

熬到天亮?蒋玉茭醒了?情绪总算稳定?但整个人的脸色白得吓人イ

以往总是精心修饰的妆容早就没了?皮肤干皱?布满皱纹イ有些乱的发髻里可以窥见斑斑影丝?也就到了这一刻梁桢才意识到?她也已经是快要古稀之年的老人イ

她连走路都显得吃力了?是钟盈把她搀扶着来到了ICU门口?又在走廊里呆了一会儿?眼看她站都站不住了?随时都会有晕过去的现象?钟盈劝她回去?她死活不愿意?最后是钟泉看不过了?叫了司机和保姆过来?让把人接走イ

走的时候钟盈本想陪着?可老太太不答应?她非要钟盈守在医院?一步都不能离开?钟盈没法子イ只能叮嘱保姆看好她イ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迎接钟聿的是医院重症监护室第一缕太阳イ

他已经在老爷子的病床前又站了二十分钟?床上的老人依旧没醒?半张面孔被罩在氧气罩里?全身插满管子?但依旧控制不了水肿?已经出现严重的腹水症状イ

他一整夜没睡?梁桢也陪他熬了一晚?想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但知道他肯定不会愿意イ

"我去买点早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梁桢起身问坐在旁边也几乎一夜无话的钟盈?后者拢了下身上的大衣?她脸色也不好看?加上熬夜带来的憔悴?像是一夜老了十岁イ

"你买你的イ不用问我?"钟盈没看她?语气不善イ

梁桢已经习惯她的冷言冷语イ

"那我就自己随便看着买了イ"她拎了包出去イ

半夜时间?外面竟然积了厚厚一层雪?但是昨日的阴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热烈的阳光?光线照在雪地上反光?十分刺目イ

梁桢在医院门口找了圈?依旧没什么餐馆开门イ她不得不又去了那家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吃的?又要了几杯热咖啡イ

那会儿才造成七点左右?借着出来的空档给丁立军打了个电话?电话嘟嘟想了好几声?一直没人接?以为是还没起床?正准备挂断イ那边却接了イ

"喂?"

梁桢一愣?居然是个女音イ

"小梁吧?"

梁桢已经听出是谁了?这会儿挂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早上好?高小姐イ"

高玉珠也乐呵呵地回?"早上好早上好?你找立军吧?他出去给豆豆买早饭了?手机落家里?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达イ"

梁桢?"没什么事?就想问问豆豆在那的情况イ"

高玉珠?"挺好的?小东西很懂事イ"

沈阿姨已经回了信息?她答应可以提前回来?但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到泞州イ

梁桢本来还想让豆豆在丁立军那多呆一天?可高玉珠在?她心里就有些不愿意了?倒不是她瞧不上高玉珠?主要是这女人有时候的言行实在瘆人?对孩子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榜样イ

"能让豆豆接电话吗?"

"行?你等着?豆豆?豆豆?你妈找你?"

那边就听着高玉珠的叫声穿透而来?之后手机应该是到了豆豆手里イ

"妈妈イ"

在医院熬了一晚上?重度压力和紧张的情况下?此时孩子一声暖融融的"妈妈"瞬间让她宽松不少イ

她跟孩子聊了几句?跟他说好下午会去接他?豆豆也确实懂事?不吵不闹的?还问爷爷生病有没有好点イ

母子俩说了大概两分钟?梁桢准备挂电话?又听到那边高玉珠喊?"等等?等等别挂イ让我跟你妈说两句イ"随之传来高玉珠热情饱满的声音イ

她喊?"梁妹妹?新年好啊イ"

梁桢顿了下?勉强回答?"新年好イ"

高玉珠?"我听孩子讲你家公公住院了?严不严重?"

梁桢站在便利店门口?轻叹一口气?"还好?谢谢关心イ"

"那就成?不过你说这大过年的住院也不是事儿?要不下午我跟立军去看看他?"

梁桢猛一怔?赶紧拒绝?"不用?这边医院管得挺严?不大允许太多的人过来探病イ"

"也是哈?高档医院嘛?可能还比较注重病人隐私イ"

梁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谢谢你帮我照顾豆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イ"

"诶等等?"高玉珠又把人喊住イ

梁桢皱眉?耐住性子问?"还有事?"

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开口?"?就怡景花园的房子?之前我看了你给立军发的几个户型图?都挺喜欢的?所以想问下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要是行的话这几天想过去看看イ"

梁桢觉得头疼イ

关于房子的事她再三提醒丁立军一定要先瞒着高玉珠?可那厮怎么直接拿户型图给她看了呢イ

"抱歉?最近事情有点多?要不等年后再看吧イ"

高玉珠那边似乎很勉强的笑了笑イ"那成吧?你先忙イ"

电话挂断?梁桢开始后悔管了丁立军买房的事イ

梁桢拎着早饭回到医院?刚好路过护士台?还是昨天夜里值班的两个小护士イ

从除夕到大年初一?大概这种日子也没什么人愿意在这上班?所以轮班的人特别少イ

梁桢从袋子里取了两杯热咖啡和一盒寿司イ

"幸苦了?给你们带了早饭イ"

两名护士有点受宠若惊?一个劲地道着感谢?刚好钟盈拿着手机从电梯那边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冲着梁桢哼了一声イ

梁桢看得懂她眼中的鄙夷?大概是觉得她虚伪又矫情イ

不过无所谓?她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至于为何给护士送吃的?也确实觉得人小姑娘大过年还守在工作岗位上有些辛苦イ

当然?过年还值班的人应该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感?大年初一上班的话都可以拿三倍工资的吧?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

梁桢跟护士并没过多攀谈?拎着剩下的早饭回到走廊?将咖啡和点心分了?钟盈的那一份她就搁她旁边?不过钟盈看都没看?拿着手机靠在椅子上收发邮件イ

没看到钟聿?梁桢找了一圈才在安全通道里见到人イ

他站在通道一小块狭窄的窗户下面抽烟?梁桢没过去?默默替他把门关上イ

八九点太阳光愈强了?雪地上折射出来的光线刺得眼睛都疼?这期间钟寿成短暂醒了一会儿?护士把钟聿叫了进去?他在里面陪了几分钟?可是老爷子意识浑浊?除了眼皮子睁一下之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イ那会儿刚好钟盈不在?去外面接了个工作电话?等她回来钟聿刚好从里头出来イ

"爸怎么样?"她问イ

钟聿没啃声?她去问护士?护士告知病人刚醒过?现在又昏迷了?可钟盈不相信?换了无菌服非要进去イ

"爸?爸?"

"我是盈盈啊?爸?您睁开眼看看我?"她握住老爷子的手喊了几声?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动静イ

钟盈是红着眼睛出来的?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钟聿?姐弟俩相视一眼?一个双眼猩红?一个胡渣零星?而眸中神色各异?到这时候彼此心里都有盘算?连语言都显得多余イ

尽管没有对外公布消息?但"钟寿成除夕夜突发心肌梗死入院抢救"的事还是很快就在网上曝光了イ

联想到前天晚上他还出席了公司的尾牙晚宴?当时媒体报道老爷子身体只是抱恙?并无大碍?而且还特意配了图?图片里的钟寿成身形挺值?步伐虽然有些慢?但并无丝毫羸弱之势?这条新闻一出算是彻底打破了之前病危的谣言?扳回一城?却不料短短数十个小时之内就进了ICU?不省人事イ

加之前面一次中风?一次心梗?频繁地入院抢救?很多网友都猜测这次钟寿成是凶多吉少了?而前晚的尾牙怕是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其目的是为了稳定军心イ

消息一公开?各路人马都开始往医院跑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