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老太太今儿起晚了。m.yingzhicy.com她一动，守在床前的大丫鬟姚黄便打起帘子，笑盈盈道:“老太太醒了。”服侍她起身。

老太太问:“什么时辰了？”

姚黄回道:“卯时三刻。老爷、大少爷、二少爷都来请过安，老爷去铺子里，大少爷、二少爷都进学去了。太太请过安去处理事情了，大少奶奶和表姑娘请过安在西屋里说话。”

老太太道:“都这时辰了，表姑娘可用过饭了？”姚黄道:“表姑娘孝顺，等老太太一起用饭呢。”老太太嘴上嗔道:“这孩子，也太实心眼儿。”心里熨帖，由姚黄服侍着下了地。

得到信儿的谢姝和大少奶奶周氏联袂过来服侍。老太太在谢姝听政的头一年就走了。当时正值北梁入侵，连下三城，直逼京城，京城上下人心惶惶，老太太的身后事便十分潦草。朝堂上坚守京城还是南迁争议不绝，她还要和内阁、六部协商如何调派军队抵抗，连老太太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还是白茶替她过府吊唁。饶是事先已有准备，乍一见老太太的面，谢姝还是红了眼眶。她迅速敛了心神，随周氏一起请安，笑道:“外祖母昨日贪杯，今日好睡。”

老太太笑道:“是外祖母不是，委屈我们阿姝了。”周氏但笑不语，手脚麻利地接过丫鬟拧好的帕子服侍老太太净面。老太太道:“剩下的让丫鬟们来吧，你也歇歇。”

周氏道:“服侍祖母，是我的福分。”又服侍老太太净了手才退到一边，由丫鬟给老太太梳头。

谢姝一辈子也没怎么服侍过人，听周氏这样说，想到上一世未能在外祖母膝前尽孝，便笑道:“我服侍外祖母梳头。”

老太太笑呵呵道:“罢呦，你这毛手毛脚的，外祖母的头发可经不住你磋磨。”

谢姝道:“外祖母小瞧我。”

到底也没有梳上头，只在一旁帮老太太挑首饰。老太太家常只梳了一个低髻，谢姝便挑了一支凤回首的金钗，亲手帮老太太插上，便算服侍老太太梳洗了，还落得老太太夸奖:“我们阿姝的眼光就是好。”谢姝笑着扶了老太太去吃早饭。

周氏不随老太太吃饭，是吃过饭过来的，只有祖孙两人，早饭就摆在床几上，很简单，一份豆腐皮包子、一份酱肉、一份笋丝、两碗粳米粥。谢姝好久没有和老太太一起用过早饭了，见状一句“怎么如此简慢”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想起这已经不是在宫里，刹住了口，和老太太相对坐下用饭。

老太太看她吃的慢，问道:“可是不和阿姝胃口？”谢姝听政时每天数不清的事情，只有吃饭时能清净片刻，便渐渐改了少年时吃饭快的毛病，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以此延长用膳时间，让自己得以喘息。但对老太太来说，从来吃饭风卷残云般的外孙女忽一日慢下来，仿佛食不下咽般，自然先想到饭菜不和胃口。

谢姝咽下口中的菜才道:“从今儿个起，我要修身养性了。”

老太太被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呵呵直笑:“我们阿姝长大了，都知道修身养性了。”

谢姝有意逗老太太开心，不依道:“您笑我。”

老太太满面笑容道:“没有，没有，外祖母怎么会笑阿姝，慢慢吃，多吃点儿。”

一时饭毕，祖孙三个闲话，周氏便拿了给老太太做的中衣来做，听老太太和谢姝说话，不外是一些家长里短，但亲戚间往来应酬，这些家长里短却是最为实用，交往时才不至于说错了话，能拿捏住亲疏远近的分寸。老太太和谢姝说，其实也是在说给她听，毕竟她是长子长媳，以后要代表她们这一房出门应酬的。

常宁候府赵家人丁并不兴旺，第一任常宁候有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嫡子继承了爵位，就是现任常宁候，本来降等袭爵，是常宁伯，生了一儿一女，女儿进宫，得了帝宠，升为贤妃后，皇上推恩贤妃之父，常宁伯进上一步，又成了常宁候。庶子就是谢姝的外祖父，也生了一儿一女。其余的赵家各房都是来投靠常宁候府的亲戚，统称小几房。谢姝的祖母就是出身赵家小五房。老太太便和谢姝说一些昨天在侯府听来的小几房的琐事。谢姝本来不爱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但她此时对老太太的孺慕之情正浓，耐着性子听下来，倒有了听故事的感觉。

老太太说到了小三房，“小三房你荣二舅家的大儿子小时候瞅着很文静的一个孩子，就是身子骨弱，他家太爷做主给送到金鼎观去，年前回来，身子倒是养好了，这性子也变了，这几天嚷嚷着要去从军，他娘昨天和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哭了，才十七岁，这上了站场，刀枪无眼，当娘的得多揪心。”

老太太一开始说的几个人谢姝都没有印象了，只嗯啊的应着，说到这个小三房的赵深，谢姝可熟悉了，毕竟是自己的禁卫军都统领，乃道:“深表哥是个有志气的。荣二舅母现在伤心，等到深表哥功成名就，给她挣了诰命回来，自然就开心了。”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真的长大了，这么会说话，你荣二舅母听到定是开心的。”

谢姝无语，她说的实话啊，怎么就成了会说话了。

周氏抿了嘴笑，荣二婶娘的心思，长辈们没有几个不明白的。她看上了谢姝，想说来给自己做儿媳妇。可谢姝的父亲是两榜进士，目前已经是一府主官，正四品，前途无量，荣二叔却只是兵部的都给事中，正七品，门第差得远了些，荣二婶娘就一直在祖母和母亲身前说一些“我们阿姝没了亲娘，嫁入高门，妯娌间攀比起来是要受委屈的，还是要嫁到知根知底的人家才好”、“老太爷眼光就是好，当初姑老爷刚进学，就把姑太太许了，毫无门第之念，让人说起来只有佩服的”之类的话，为自己家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