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二陛下不语，房玄龄又问道：“想来陛下尚未下定决心？”

李二陛下负手而立，眼前的亭台楼阁尽皆笼罩在迷蒙雨幕之，如真似幻，令人看不真切……

房玄龄双手接过，目十行的看完。

或许陛下的意思仅止于此，毕竟高士廉无论今日的地位亦或是以往的功绩，哪怕是碍于故去的德皇后的颜面，李二陛下亦不可能对高士廉打压太过，只要其空出吏部尚书的位置就行了。

房玄龄恍然。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那便是个大不敬的罪过，储君乃是皇家之事，皇帝固然会征求大臣意见，但个大臣主动问起这件事……是何居心？

李二陛下紧紧握住了手掌……

房玄龄已然告病，多日未曾上朝。

李二陛下拉着房玄龄到了桌案前坐下，命侍女奉上香茗，而后摆摆手，将侍女内侍尽皆斥退。

大雨滂沱，夜未休。

眼下，似乎自己的儿子们隐隐间亦如当年般，从亲密无间兄友弟恭渐渐有了隔阂。

根本没有对错。

李二陛下这才喟然叹，无奈道：“说实话，朕对太子不甚满意，无论是魏王亦或是晋王，都要更胜筹。然则若是当真易储，古往今来废太子的下场又是历历在目……都是朕的骨血，朕又如何忍心？”

时势造英雄，他李二在隋末天下板荡的局势当树起了自己的威风，证实了个男人的价值，而后又在玄武门下别无选择的被时势推着杀出了条通往皇座的血路……

房玄龄自然有所耳闻，再联系前因后果，心已然有了大致的看法。

正自恍惚间，殿外脚步声响，将李二陛下从思绪当惊醒，回过头，便见到身常服颇显老态的房玄龄进入殿内，躬身施礼。

太子建成既然要对他下手，他又如何觉察不到？

李二陛下神情僵，沉吟不语。

见到房玄龄的神色，李二陛下唯恐他反对，又道：“魏王或许寡情，可晋王乃是朕在身边亲手养大，最是性情仁厚待人宽和，若是他成为储君，定然会善待兄弟，不至于不忍言之事发生。”

“诶，说什么死而后己？吾等当年奋勇征战，所为的不就是个封妻荫子、风风光光？现在朕侥幸坐了皇帝，你们这些老臣自然要跟着朕好生享受才是，鞠躬尽瘁可以，死而后己大可不必。”

*****

如无意外，陛下这是为难了，将他召进宫里来商议对策。

他帐下能人无数，但若是论起功绩，即便是用兵如神如李靖、李绩。勇冠三军如程咬金、尉迟恭，忠心耿耿如李道宗、李孝恭，却都不如长孙无忌与房玄龄。

当时他李二率领麾下天策府众将横扫群雄荡平荒，功勋盖日威名赫赫，天下豪雄莫不闻之丧胆，气势滔天隐隐然有取代太子之势。太子建成怎么敢坐视李二起势，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到所谓的手足之情上？

不是他太狠，而是容不得他留手。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昨日短短半天时间，晋王殿下查案子查到申国公府上并且将位管事带走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整个长安，就连这漫天大雨都阻隔不住。

待到辰时初刻，有宦官进入殿，将申国公高士廉送抵皇宫的纸奏章呈递给李二陛下。

这么做，是对？是错？

最后这句话简直就像柄锐利的钢刀制止的捅入李二陛下的肺腑，将他所有的侥幸、期盼悉数捅碎！

“老臣见过陛下。”

李二陛下上前亲热的拉住房玄龄的手，神情诚挚，目露愧色。

现在见到这封奏章，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皇帝只是要高士廉空出吏部尚书的职位……

说来说去，已经不是易不易储的问题了，而是易储之后如何保证废太子依旧能够太太平平的享受荣华富贵，而非是杯毒酒亦或三尺白绫，将之赐死……

“速速平身，这几日身体可将养得好些？”

李二陛下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桌案上下意识的轻轻叩击，沉默片刻，将旁刚刚呈递进宫的奏章拿起递给房玄龄，说道：“这是申国公的奏章，玄龄且先看看。”

拉稀的屎下饭还是便秘的屎下饭

“唉，这都是昔年跟着朕在军奔波劳累伤了根本，朕心甚愧啊！”

孰对？

房玄龄苦笑不已。

恍然间，武德九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又浮现在脑海之，他李二虽然是不世之豪雄，却亦非冷血无情之人，然则在那个时候、那个环境下，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羽箭穿透太子建成的胸膛将其射落马下，钢刀斩断齐王元吉的脖颈令其身首异处，两家阖府数百家眷除去几位嫡系女眷之外尽遭屠戮……

等到时势将他们步步的推着，未来的某日，是否会再现当年玄武门下的血火之光？

“多谢陛下挂念，想来是年老体衰的缘故，名贵的药草耗费不少，却是未见多少成效。”

他必须剪除李二，方能稳住储君之位。

不会啊！

没有恩仇，没有对错。

天色蒙蒙亮，李二陛下便起身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开始处理公。

房玄龄神情微凝，正襟危坐，知道李二陛下今次宣召他入宫必是有要事商谈。

李二陛下默默放下手朱笔，展开奏章，仔仔细细的看了。

太子建成事先于玄武门埋伏重兵，他则是将计就计击反杀！

房玄龄忙道：“陛下说得哪里话？老臣固然有些微功劳，但陛下对老臣亦是推心置腹、恩宠有加，老臣感恩戴德，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且不说束手就擒引颈就戮非是他李二的性格，即便是他顾念兄弟之情手足之谊愿意死，那么他的妻子儿女何辜？身边这些运筹帷幄计谋无双、纵横沙场百战无敌的臣武将们，又岂能甘心？

时也，命也。

心潮起伏，亦如这瓢泼大雨般翻腾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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