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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鞴砂(九)

作者:神绮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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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倾奇者]似乎自诞生起就注定了被抛下的命运。m.ych009.com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永恒之神,位于稻妻最高顶点的雷电将军——巴尔泽布,是创造他的“造物主”。

诞生于此国最殊胜尊贵之身,最初的人偶诞生之因,是为了达到雷电将军所求的极致“永恒”,他本应是一个装载神明之心,无思无欲、机械地在治国之道运作,为这个国家贡献永恒的“机器”,可他在诞生之际,竟留下了一滴被视为“软弱”的、类人的清泪。

倘若拥有了人类的情感,又如何让作为[神之心]的容器代行神旨呢?这样的造物极易滋生“愿望”,雷电将军大失所望,为他装载“供能”——[神之心]的手沉默地收回。最后的最后,她给了人偶一片代表身份的金羽,令其沉睡,安置在秘境,【借景之观】。

人偶被抛弃了。

他的造物主不再见他,他的生活以沉眠度过,他的胸腔一片空洞——那里少了一颗跳动的心。

或许,会流下眼泪的他,拖累同行者的他,无能又软弱的他,理应就该接受如此的宿命。所以,当狼狈的狐狸伤痕累累地背着他被丘丘人拿着火棒追杀之际,深陷于意识之中的人偶陡然惊醒!

“......狐仙大人,请丢下我。”

人偶恍惚着喃喃,他的眼下,又蓦地涌现出象征着“弱者”的清泪。他气息微弱,却已是用尽全力地在呐喊,

“——狐仙大人,请丢下我!”

千树已经要被这人偶吵聋了。

本来狐狸的耳力就敏捷,被贴着耳朵这么撕心裂肺地一喊,那双不合脚的鞋都被吓得跑掉一只。

没了鞋底的加持,腿变得一长一短,在逃命这个时候,脚上的另一只就变得碍事起来。千树当机立断踢飞了另一只鞋,背着人偶的手却仍然没有放下,他一边跑一边气得像个炮仗:

“你醒啦?没死透啊?是不是鬼没当够,怎么一开口就不讲人话啊?”

千树阴阳怪气得面部表情都开始扭曲,牵扯到头部的伤口,顿时又变得龇牙咧嘴起来,本以为[倾奇者]被怼以后就该消停,哪知这固执的人偶竟开始在他背上挣扎起来:

“你可以......不用管我。”

“别给我添乱!”狐狸光着脚奔跑在山林间,隐藏在草丛中的尖锐沙石时不时突然出现,偷袭他的脚底。他真的很累了,但他没敢停,因为身后是一群穷追不舍的丘丘人。

眼下他没有任何具有攻击性的武器,要是和人偶寄在这种小怪手里——那乐子可就大了_(:зゝ∠)_。

#虎落平阳!愚人众第六小队竟......#

愚人众头条的版面在他眼前浮现,不对,要是他和[散兵]死在这个时候,愚人众有没有第六小队还说不定呢!

听到狐狸不耐声音,一向听话的人偶却头一次没有附和,他只是短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想去碰狐狸紧紧扼住他大腿的手臂。

这一眼便看到狐狸手臂上可怖的伤痕,小臂上缺了长长的一块肉,两边的肉块发白,周遭血迹污浊互相斑驳。人偶不忍地收回手,不敢再碰了,于是他竟无师自通学会了迂回的战术,他说: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狐狸翻了个白眼:“少来,不信。”

跟他耍心眼,这蠢蛋还得再多活两百年呢,狐狸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对策,丘丘人是很在意营地的种族,其实只要速度够快,跑得离营地够远,丘丘人人们就会放弃追逐,返回营地看家。

——只是千树今天实在是跑得太久太久了,以他现在体力,甩掉这群丘丘人......真的只能看命了,他现在对整个身躯的感知已经趋于麻木,只有大脑格外亢奋,一直保持在清醒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但步伐再沉重,他都得一直跨着步跑下去。

追着他们的丘丘人群体,为首的是一个[火把丘丘人],后面跟随的再是各种各样的[草盾丘丘人],千树努力与他们拉开着不近,但也不太远的距离,好几次,丘丘人挥舞的火把都险险擦着狐狸的尾巴掠过。

但好在次次都是有惊无险,听着丘丘人仿佛被戏弄般更大声的“yah!”,千树头也不敢回,人偶却被这惊险的动作揪紧了心神,他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身体却直接了当地向后倒去。

“——”

背负的动作本就需要背上人倚靠的配合,背后的人不管不顾朝着反方向倾斜,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千树差点没被他连带着拽倒,意识到人偶想做什么后,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人偶的衣袖,将他软绵绵的手臂一勾,反抓在自己的胸前。

他一手揽住人偶的腰,一手从肩膀翻过拉住人偶的手臂,竟是把他半拉半抗了起来。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奔跑时怒放的质问汹涌得比风声还要呼啸:“你的腿都被砸烂了你不知道?真下去了你只能躺着被丘丘人一棒子烧死!跑都跑不掉!”

人偶当时距离爆炸区域太近,又和他一起接连被碎石压在了山洞底下,整个背部都是大面积被灼伤的漆黑血痕,一条小腿被石头压的弯曲。

也就是是非人种族,换平常人有这种伤势早就归西了!千树这一路千辛万苦地奔波就是想要回去找办法救他,谁料这人偶醒了,竟比晕着的时候还令狐头疼!

人偶被强行按在狐狸的肩膀上,他贴着他的脑袋,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气都说不匀的哀求:“求你.....求你......丢下我。”

他不停地在道歉,也不停的在说:

“我......我死了,也不要紧。”

千树听完气得拿脑袋去撞那蠢人偶的头,而[倾奇者]却趁机伸出来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整个人用胳膊把狐仙的脖子、胸腑从后方环住。这本是温馨而亲密的动作,却被人偶用来挣脱狐狸桎梏:

“狐仙......千树,你一个人逃,快走,逃得掉!”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根一根地掰开狐狸紧握着的手指,后方丘丘人的叫声愈发明显,人偶的语气陡然加快:“——放开我!”

“我不放!”狐狸的声音这一刻高昂得甚至盖过了丘丘人的呼喊!他五指紧扣,将人偶的手臂拽得更紧,

“你到底有完没完?到底是谁教你有了这么恼人的想法?!什么叫你死了也不要紧?你让我放就放下,让我丢就丢掉——[倾奇者],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我......”人偶急切地开口,被千树不耐地打断: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我这一路山也爬了,河也淌了,不管你自己是怎么认为,为了不浪费我这一路的辛苦,我爬也要爬着把你拖回家!”

把他丢下?

狐狸冷笑一声,想不到这人偶竟然能压下“诞生愿望”的本能,做出如此违背本心的事,他竟然敢对他说——把他丢下?

明明自第一次见面起,在造兵司正的房间内,人偶第一次抬脸露出的那个眼神,从头到尾、从始至终,分明就一直在向每一个人哀求——

——“别抛下我。”

所以......

“我不是喜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你,尤其是你拥有的这张脸。”

千树冷淡地说着,周遭的空气变得浓稠粘密,前方下坡处,依稀传来的雷叶摩擦的“滋啦”声。

千树意识到这是哪里,几乎没有停顿,就拖拽着人偶往那个熟悉的方向冲刺,

“但,既然你向我‘上供’过供品,既然我千树欠过你那样一个珍贵的人情,哪怕你再死脑筋、再麻烦,再不讨人喜欢,至少——”

雷声愈演愈烈,身后的丘丘人“yah”“yah”叫的声音也愈发靠近,雷樱的气息浓厚得塞鼻,千树心一横,带着人偶跳入了电光闪烁的雷圈。

他引着那群穷追不舍的丘丘人们,落入了雷元素汹涌的震怒中——

人偶惊愕地侧头,一道无差别攻击的雷鸣,在摇摇欲坠的白狐脑后恶狠狠地劈落。

他看见千树说:

“——至少在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抛下你!”

“滋啦——”

一声震耳的雷鸣。

雷樱下混乱的元素中,一道深紫的电光,无情地从树冠劈下,落向了那个骤然倒地的身影。

人偶无助地将他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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