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挣学费

“死丫头们,又跑到哪里去了！”彭大嫂站在自家院子里骂骂咧咧道。www.zhhrzx.com

今天轮到她做晚饭，本想叫三个女儿过来打下手，叫了一圈却一个人都没叫到，气得她骂完人后只得亲自挑水洗菜去了。

院子里正在照料蚯蚓坑的彭小妹暗暗撇撇嘴,这个大嫂,每次做个饭都要叫三个侄女,说是帮忙，其实就是把做饭的活计交给她们三个孩子,自己却躲得清闲。

她不用想都知道三个侄女必然又去山上了，如今正是野菜和蘑菇多的时候,可不得赶紧多采一点,卖了换钱,攒够后面几个月的束脩,不然到后面野菜没了，大哥大嫂又不拿钱出来的话，三个侄女可就都上不成学了。

要她说大哥大嫂可真是的,村里大爷大娘都知道,如今束脩这么便宜，怎么都得趁机送女娃也去多识得几个字，今后便能看懂地契文书不用求人了，他们两口子年纪轻轻的却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

彭大嫂当初只想送儿子彭小山去学堂,三个女儿则都留在家里帮忙干活，如今家里地里活计都多得很,三个女儿正是当用的时候，哪里有那闲时间去读书啊，再说女孩子读什么书，她自己没读过书不也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最后还是刘村长过来好一阵劝说,两口子实在抹不开面子，这才松了口，不过这一个月三十文的束脩他们可是不出的，让三个女儿自己想办法去。

这钱他们不是拿不出来，就是舍不得花给女儿，硬是把三个想上学的女孩为难得满脸通红。

幸好韩采薇的杂货铺开始收购各种野菜蘑菇，这才给三人挣学费的机会，可不一找到时间就往山上跑嘛。

就这，彭大嫂还经常当众骂三个丫头躲懒不干活。

彭大也不说管一管，只闷头任由他婆娘这样一天天的骂几个女儿。

彭小妹就搞不明白了，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大哥对她这个妹妹可好了，哪里知道可是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后，心态仿佛都变了，变得重男轻女起来。

女儿不照样是家里的人，像自己如今管着五个蚯蚓坑，家里的地肥都是从自己手下出来的，贡献可一点都不小。

此刻听到大嫂的骂音她只能暗暗摇摇头，她一个小姑子还是不要随便插话管大哥大嫂家的事情了，没见她爹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只要没打起来拆家就行，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果然，彭大家三个女儿正在后山摘竹笋，三人不敢走太深，只在山林边缘转悠找竹林和笋子。

彭大妞十一岁、彭二妞十岁、彭招娣八岁，三人都是能干的很，一会儿功夫就摘了一大篮子的嫩竹笋。

只见三人正从一个竹林里钻了出来，这是一片小竹林，里面都是两指大的小竹子，还长满了荆棘，要趴在地上才能进去摘到笋子。

因此这会儿三人头上已经沾满了枯枝烂叶，头发也被勾得凌乱一片，破旧的粗麻衣上更是沾满了枯枝烂叶和腐土，一副山里野孩子的狼狈样，脸上却满是笑容。

彭大妞钻出来后站直了身体，掂了掂脚边装满了竹笋的篮子说道，“估计能有个二十斤了！”

三妹彭招娣抹了把脸上的泥泞，开心地说道，“能卖60文呢！韩姐姐那边如今3文钱一斤收。”她飞速的算出总价。

彭二妞高兴地说道，“60文呢，加上之前卖蕨菜的30文，卖蘑菇的90文，一共有…”

“一共有180文了！够我们两个月的学费了。”边上的彭招娣又快速算出来说道，学堂里会教简单的算术，她学得最快，已经能熟练算出两百以内的数了。

如今可没有九九乘法表，好多大人都不见得能心算得出这些数，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能这么快地算出来，不得不说是有点聪明的。

“我喜欢读书，读书真好，大姐二姐，我们明天还来找吧！再多攒点钱。”彭招娣开心地说道，她虽然年纪小，却无论识字算术都学得快，经常受到顾夫子和助教夫子的夸奖，学习劲头足得很，日日就想着能继续读书。

彭大妞和彭二妞也不禁点头赞同，她俩虽然不如妹妹学得快，但也同样很喜欢坐在宽敞明亮的学堂里，听夫子讲课的美好时光。

能安安静静坐在一个地方，是她们前十年人生都没有过的经历，从懂事起，她们就要忙里忙外转个不停，给家里捡柴、挑水、洗衣、做饭做各种事情，就这样还经常挨骂。

“可是娘让我们每月还要再给她九十文，不然就不让我们读书去。”彭二妞委屈地说道。

彭招娣性格最为泼辣，当即气愤地说道，“娘可真偏心，小山就不要自己挣学费，也不要给家里钱，偏偏我们都要！”

彭大妞叹了口气，安抚妹妹们道，“我们都去学堂了，家里的活没人做，娘的确是要辛苦一些的，咱挣的钱给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再说我们还要穿衣吃饭呢。”

彭招娣瘪瘪嘴，一时不知道如何辩驳这个话，因为娘也总说自己吃她的穿她的，就是要给家里钱并且给家里做事。

可是她还是觉得娘偏心，一时有些委屈，她和小山就只差两岁，待遇却如此不一样，明明大家都是爹娘生的，为什么小山就什么都不用，就因为他是男孩子嘛，她一时想不明白。

不过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哪怕有不满也就只能咽下去，不再多抱怨，只想着下次来再多找点野菜，三人便提着篮子往回走去。

“再过一个月，山里的野笋、野菜就都老了，到时候咱们可怎么办啊？”彭二妞叹气道。

人小鬼大的彭招娣连忙说道，“我问了韩姐姐的，她说到时候收草药，说那时候山上好多草药都可以挖了，我们可以挖了草药去卖，不认识没关系，她会教了我们认！”

彭二妞听到这话高兴道，“那可太好了，咱们学费暂时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多挖点草药继续攒钱。”

彭大妞见两个妹妹高兴的样子，也不由得嘴角带笑，补充说道，“草药不行的话，咱们还可以给小姑去照顾蚯蚓，小姑如今的蚯蚓土都用不完，还拿去别的村里卖，说是很能挣钱呢，她说过咱可以给她干活，一天给咱十文钱呢！”

听到这话，三个女孩都安心起来，如今能够自己挣到钱了，加上村长伯伯的劝说，再多读一段时间书应该是没问题的了。

如今前坡村的学堂里，一共有一百来名常驻学生，基本上是三个村的五岁到十五岁的孩子们，还有一些大人也来识字的，只不过时间不固定，忙了就不过来了，所以顾青彦常教的也就是这一百个孩子。

这两个月当夫子教学，让他发现个吃惊的现象，那就是女娃娃们竟然要比男娃娃们学得更快更好。

他自幼丧母，身边除了瑛娘这个女性之外，其余的就是几个小丫鬟和老妈子，没有亲近的姐妹和母亲，因此从小对女孩的聪明无从感知，但做夫子这段时间，他就发现女娃娃们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学习能力很强，一点也不输男娃。

最开始汤县令说学堂要同时招收男学生和女学生的时候，他还稍微有些不乐意，并不是他卫道士觉得男女接触不好，而是他实在担心女娃娃们跟不上学习进度，学起来太慢了，会拖累大家的整体进度。

可是学堂里二十来个女娃娃们这两个月的表现，彻底打破了他这一偏见。

一方面是她们更珍惜学习的机会，所以学得更加刻苦和认真，夫子每教一个字，她们就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地认来认去，一点都不打马虎眼。

另一方面她们也确实挺聪明的，尤其是彭二家的招娣，让他肯都大吃一惊，记性特别好，什么字教过一次基本上就不会忘，算术也快得很，如果她是男娃的话，他肯定是要劝说她家里让他去参加科举的，这样的天赋不说考进士，努力考个秀才举人定不是问题的。

小招娣还不知道顾夫子对她评价这么高，如今学堂正在放假，她还要抓紧时间挣束脩呢。

因为村里各家都要忙着修房子，老老少少都要去帮忙，索性最近学堂就放了假。

不过幸好最近不要上课，不然顾青彦还真的一时忙不过来，现在他白天要治理河道，晚上还要看书以及写话本，常常忙得两头黑。

等村里人的房子都修得差不多之后，学堂又要开学了，所以他还要提前准备好上课内容，虽说只是个乡村识字班，他也是认真对待的。

如今上课才两个月了，就能看到不同人之间的学习差距了，明显有些人擅长学习，而有些人不擅长，之前是简单根据年龄分成大小两个班，如今则需要根据学习进度分成甲乙两个班了，然后因材施教，他又需要琢磨再次分班的事宜了，一时就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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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砖厂涨价

好在没过多久，在他的带领下，两个村一起努力把小河治理得差不多了。

他带着村民们，从山谷的河流发源处开始，把河道从头疏通了一遍，被淤泥堵住填塞的地方都挖了出来，河道整理宽了半米不止，蓄水和泄洪的能力都更强了，挖出来的淤泥还能用来肥地，算是额外的收获。

此外他还从县里石坊里定了大青石，带着大家伙儿筑了三个坝，先是把上游的水拦截住，然后趁水位下降赶紧挖了地基，再把大青石放下去，用小石头填满缝隙，抹上三合土再夯紧实，一道牢固的河坝就筑成了。

放开上游后，此处的水位不一会儿就升了上来，形成一个人工的水潭，同样是既可以用来泄洪又可以用来蓄水，还方便了村里的妇人们。

在坝上洗衣服洗被子方便得很，不像之前一不小心就带起河底的泥沙了，现在这里水够深，又有现成的石板可以用来捶打脏衣服，大娘大嫂子们纷纷赞不绝口。

弄完这些后，汤县令拨的一百两经费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每一笔花费都记了账，只见章衙役拿出了一个专门的账本，里面清清楚楚列明白了何时何地花了多少钱，买了何物用在了何处，与那卖青石的石坊一对账本，两边必须得对得上才行。

加上章衙役的全程监督，让他一点都弄不得假，不由得叹服，这样记账以及监督方式，就可以避免很多贪腐，以及有嘴说不清楚的陷害，一时对庆国这边衙门和朝廷的运作又多了几分好奇来。

这日他跟着章衙役去县衙交了账本，并去找汤县令做了汇报，说清楚都做了哪些事情花费多少之类的，汤县令点点头问道，“怎么样？治理这河道可有甚么心得？”

“此次哪怕治理的只是一条小河，晚辈也觉得收获良多，最大的感悟便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以及您之前交代的取舍问题，银钱和劳力有限的情况下，如何最好地解决主要问题，是我这次思考得最多的点。”顾青彦拱手说道。

汤县令点头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油盐酱醋料要恰到好处，不能过头，也不能缺位，治理一条小河如是，治理大河也如是，需要方方面面考虑周全，我如今治理一个县也如是。”

顾青彦受教地点点头，不由得感叹道，“我只需要考虑如何把河治理好，您也只需要考虑把永安县发展好，没有别的勾心斗角，比大金那边好多了，我父亲之前经常和我感叹，大金官场上的众人精力都在于内斗之上，对于百姓民生自然就无暇关注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在哪里经营都需要耗费心力，关键在于上位者的态度，遇到好的上位者，便敢于放心大胆地去做，而遇到不好的，自然是人人自危人人自保。”汤县令意味深长地说了这样一段话，顾青彦一时若有所思起来。

而汤县令如此之说，在于他最近正是遇到一件需要想办法解决的事。

原来如今永安县辖下多个村子都在加紧修房子，原先的茅草屋经过大雨这么一淋，基本上已经不太能用了。

无论家里再忙，手头再紧，都要有个片瓦遮身，因此这修房子可不就是提上议程来。

比如前坡村这边，四十多户人家差不多有三十几户在准备动工修房了。

韩家那种青砖瓦房是不敢想，大部分人家准备修的都是土砖房，同样四梁八柱把框架搭起来，然后用烧制过的土砖砌墙。

这边气候大部分时候都很干燥，这样的土砖房不是常年淋雨的话，修一栋也能管好多年，价格又要便宜得多，自然成为大部分普通村民家里的首选了。

一时县城里的土砖厂根本供应不过来，全是拖着驴车、牛车过去拉砖的，日夜烧都忙不过来。

砖厂主崔勇是永安县本地人，当年找了个山洞躲了一段时间没有逃到外地去，等县里稳定了这才下了山回来，凭借着一手烧砖的本事，就开起了砖厂。

砖厂刚开起来，就碰上县衙维修，后来又县衙到处修路也要时不时用土砖，因此没少找他买砖，一时他就赚了不少。

如今又碰上大家都要修房，又是要大赚一笔的节奏了，喜得他一天天的眉开眼笑。

他如今已不亲自下场摔泥烧砖了，而是雇了十多个人给他干活，成了名副其实的崔厂长了，大家都如此叫他。

这崔厂长见土砖生意一时这么好，转转眼珠子就想提价，如今土砖才一文钱一块，如果涨到两文钱一块，那他岂不是翻倍了赚，两文钱一块也不贵啊，大家伙儿咬咬牙也是能买得起的，不会影响售卖的，他心里打起了主意来。

于是他便放出涨价的风声来，再来拉砖的都收两文钱一块。

大家一时都着急起来，这可咋整，虽说只涨了一文钱，但足足翻了一倍啊，修房子的花费岂不是也要翻一倍，攒的刚刚够的钱这就不够了呀，这房子莫不是要修不起了啊。

不过真像这崔厂长所预计的，全县目前就他家一家砖厂，这烧砖可是个技术活，烧不好就裂开了，掌控火候非常重要，村民们自己可烧不来。

另外如果不烧，直接用摔的土坯砖砌墙的话，则远没有这种烧过的土砖结实好用，房子的使用年限就要短得多，修房子的人家可不一下子就为难住了。

“这黑心的，赚了这么多竟然还要涨价！”县衙里汤县令正带着一众手下们商议着这土砖涨价之事，听说姓崔的乘机把土砖价格翻了倍，县丞忍不住咒骂道，他可是知道那土砖成本不高的，一文钱一块他都没少赚，竟然还想再翻倍，可不就是心黑嘛。

他们刚收到消息说砖厂涨价，不少人家盖不起房了，急得他们当即就聚在一起讨论起来，这灾后重建可是当前的重要任务，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砖厂卡住了脖子。

“要不我带人去抄了他的砖厂？”县尉气势汹汹地说道。

“不可，随随便便抄了砖厂，今后谁还敢在咱县做买卖生意，岂不是都要担心会不会被县衙抄，他卖贵了又不犯法，咱们也没理由啊！”汤县令连忙阻止道。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他这样涨价，百姓们都修不起房子了？”县尉着急地问道。

汤县令沉思了下说道，“咱们县衙自己开个砖厂吧，去府城找几个工匠过来，这烧砖又不是多难，开起来后咱们的砖就卖一文钱，他两文钱卖不出去自然就降价了。”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人均明白了，就类似于如今县里的那家最大的杂货铺一般，其实那家杂货铺正是县衙开的，所以才能如此价格低廉。

之前也是有商家来县里卖粮食，价格比外面足足高三成，这还谁吃得起，但是汤县令没有直接去抄了那人，而是灵机一动让县衙组织人手自己去府城买了粮过来然后卖平价粮，后面果然那囤积居奇的商家卖不动了，只能降价。

当即就派人去府城找合适的工匠，赶紧把县衙自己的砖厂开起来，一时众人就商讨起来派谁去管理这个砖厂。

县衙开砖厂的做好处明显，既能稳定土砖的价格，又能挣一点点钱，但最大的难题不在于找到合适的工匠，而在于派谁去管理。

汤县令一时苦于手中的人手不够用起来，对顾青彦以及他的学堂就寄予厚望起来，不知道能不能给县衙再培养一些管事的人才，不过这个得从长计议，暂时还是挤一挤人手先把砖厂开起来。

于是崔厂长还没得意几天，就听说县里又新开了一家砖厂，到处说他家的土砖只要一文钱一块，气得这崔厂长当即就带着几个工人去对方场子上找茬。

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和他打擂台对着干，一时气势汹汹地就找了过去，却被新开的砖厂门口的一排衙役吓了回来，没想到对方那么有背景，竟然请了那么多衙役给他护场子。

崔厂长还算是识实务的，当即就缩了回来。

有便宜的砖可买了之后，大家伙儿自然不会去买他两文钱一块的土砖了，一时崔厂长的砖厂里堆满了刚烧出来的土砖，卖不出去了。

他还找了关系联系对方的厂长，想说服他一起涨价，一起发财，却被严词拒绝了。

又观望了两日，不得已只得继续降价，可惜大家伙儿对他的观感已经不好了，情愿多等几日都要买新开的这家的，一时崔厂长叫苦不迭。

而村里的修房速度飞快，彭二的工程队忙得团团转起来，而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小雨生满月了，他如今睁眼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一天天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王青花一手夹着娃，一边着手搞起事业来，不久，王氏杂货铺的边上，就开起一个王氏成衣铺来，主营成衣，附带的卖一些荷包、手帕、腰封之类的，生意好坏一时还看不出来。

而同时，小雨生的满月酒也操办起来了，这次可要比当初上梁热闹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