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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作者:小披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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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穿堂风,阴阴地掠过。

原莺没由来地后颈发凉,举起二维码的那只手,也心虚地垂了下去。

在灵堂好像不太好。

原莺嘟囔:“算了。”

手机屏幕已经熄黑,她低头,想把二维码撤回去。

头顶浮起喑哑的一声。

“你真的失忆了?”

他的语气认真,听不出是在玩笑。甚至,还略俯下身,离她近了一点。

身上,是药水的味道。

清淡、苦涩。

压住了灵堂里缭绕的,香火的烟气。

原莺呆呆地注视他。

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朝原莺走近了两步。

于是,她要彻底仰起脑袋,才能费劲地去探看他的神情。

黑色的镜片底下,目光沉寂,枯水无波。

原莺:“……”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但是。

这么扯的话谁又会当真啊?!

“前不久的事,”原莺选择继续编——毕竟,浪费别人感情多不好。她小声怯怯,“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辆车撞过来。还好有护栏缓冲,只是蹭了一下。”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立现一道褶痕:“那……”

这时,身后的门遽然被推开。

“喂,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一束日光,明亮又不识趣地,挤进他们中间。

紧跟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顶着一头乱毛,从门外探究地望来。

与原莺好奇的目光撞在一处。

两个人俱是一愣。

“原莺?”

“学长!”

原莺顿时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

陈秋缄是高她四届的学长。

他们在新生交流会上才认识。可其实,原莺仰慕他很久了。

才毕业,就因为独立给德国微雕艺术家Egon Von Kasier策划过两次展览,在业内名声大噪。

那可是她男神的展!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陈秋缄瞟了贺知宴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小两口通过气没有?他暂且模糊过称呼,上下打量原莺的装扮,装得不明白,“你呢?”

原莺捏了捏丧服:“兼职。”

她没讲未婚夫的事,贺家不允许声张。

“还挺别致。”陈秋缄顺嘴。目光,转到供桌上的遗照,有点想笑。他努力移开注意力,试探性问:“你们俩认识?”

刚骗完人,原莺心虚地盯脚尖。

“不认识。”

贺知宴却转过头。

慢条斯理地问:“她出了车祸?”

即便,有一层暗色的镜片阻隔,那一道锋锐的目光,还是不折中地劈在了陈秋缄的身上。

他一个激灵:“没有吧!什么时候的事?”

原莺悄悄移开视线,装死。

陈秋缄点名:“学妹?”

原莺捂脸。

好片刻,才掀开半面儿。朝陈秋缄皱起小脸,使劲做口型。

气声:“我骗他的。”

话音刚落。

原莺感觉身前空气都一静。

他显然也听见了。

原莺两只手横比在额头,朝他不好意思地鼓了一下脸。

“对不起嘛。”

谁知道这么好骗。

身前的气压越来越低。

实在怕挨打。她脑袋一缩,小跑到陈秋缄身边。

“学长,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原莺转移话题。

“就是我的毕设——”

陈秋缄接道:“Egon的专访?”

“对!”她眼睛一亮,“你问了他吗?”

原莺在准备毕业作品。

其实,项目已经临近尾声。但是,一场微雕艺术专展,没有关于作者的任何心得、纪事,总显得内容空泛。

教授也这样点评过。

原莺当然知道。

偏偏,Egon从没有公开露面过。

来历身份都不知晓,更遑论,要查作品的创作心路。

原莺只好向陈秋缄求助。

“问——是问了,”陈秋缄拔高音调,余光直往贺知宴那儿飘。这位爷,自刚才原莺坦白从宽开始,就背过身,一言不发。不是,搁自己遗像面前思考什么人生呢?他腹诽,去回原莺的话:“暂时还没有回复。”

“问了就好。”

原莺弯起眼笑。

“学长,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答谢你,请你吃饭。”她双手合十,“再顺便和我讲一讲与他合作的事情,好不好?”

“好……”陈秋缄刚要应下。对面,贺知宴略偏首。不置一词,但他顿时意会。

一哽,“好像不行。”

原莺问:“为什么?”

“不方便。”他干笑两声,“你知道的,艺术家不成文的规矩,多了去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叹气一声。

拍拍学长肩膀以示同情:“理解。我们哭丧这一行,忌讳也很多。”

陈秋缄语塞:“……这好像不是一个含义。”

“不重要。”她揉了揉膝盖,“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原莺贴心地指了指遗照。

也指到了遗照前的本人。

贺知宴闻声回头。

脸微侧。骨节分明的手,搭半截在风衣口袋里,像时尚画报的定格。

头顶一个巨大的“奠”字。

场面太过诡异。陈秋缄的表情有点破碎:“你……”

“哎呀,你快过来。”原莺接上他的话,招招手:“在灵堂到处走动可不礼貌。你们上过香,就出去说话吧。”

“你呢?”陈秋缄问。

原莺拍拍胸脯:“我是工作人员。”

“仅此而已?”

“是呀。”原莺说:“我老板还在门口呢——不说了,我外面等你!”

讲完,她突然急急推门走了。

完全忘记管事还在的情况。

刚才在灵堂闲聊,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不敬,大不敬。

这下完蛋了!

原莺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狡辩。

木门,在身后心事重重地阖上。

而里面,终于解放的陈秋缄无声大笑。他乐得直不起腰:

“人压根不记得你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陈秋缄从前没少旁敲侧击过原莺的事。

毕竟,贺知宴这人除了脸一无是处。

脾气差还是其次。

最要命的,是他养了一副坏水肚肠,又生来不是正人君子。嘴不饶人。生意场上,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典型反派形象。

陈秋缄如是评价,说他早晚要被正义执行。

贺知宴不置可否。

瞧瞧。这种人怎么会有未婚妻?

直到几年前,贺知宴知道原莺考进了上京大,在国外特意嘱托他照顾一二。那会儿,陈秋缄还以为他们感情多深,多嘴笑话了两句。说你这么记挂她,怎么也没见跟她煲煲电话,发发短信?

他头也不抬,说我不喜欢她。

陈秋缄倒吸气,说你不喜欢她还要跟人订婚,真当挽救被退婚的工具人啊?

他说不全是。

后面的话太匪夷所思,陈秋缄为了防止挤占大脑内存,只记了个大概。大意是原莺小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他勉强满足她一下。

……你要不要看看人家几岁啊能脑补出这么多。

槽多无口,陈秋缄憋了回去。

现在原莺半句不提他——甚至,活人立她跟前,也没有相认。

简直,每一秒都在打脸。

陈秋缄笑得哆嗦。

一手按进了还刚熄的火盆里。

“——嗷!!”

沉默两秒,他抱着手嚎起来。

“怎么不笑了?”而面前,始作俑者轻描淡写地发问。

刚踢过火盆的右鞋尖,正架在左脚前,不经心地碾过地砖间隔那一道缝隙。

陈秋缄闭嘴了。

清净下来。贺知宴环视四周一圈,扯了扯唇角:“走吧。”

“就这么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嗤一声,“贺知宵大概猜到我没有死,不敢声张,所以请的人都是雇来的。”

贺知宵是他的——哥哥。长四岁。买通司机,偷了技术文件,还一车把他撞下山的主使。

陈秋缄跟他走出灵堂。

台阶上,原莺已经脱了白色的孝衣,坐着等待。耳朵里插着耳机,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出来了。

管事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

陈秋缄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他。两手交握,管事点头。

“我会守口如瓶。”

“最好。”

两个人社会的交谈终于让原莺回过头。

她摘下耳机:“你们好了?”

原莺语气轻快。

适才,还以为管事会问责她。没想到,他一句话没有多说,也不要再加班,直接结了工资给她。

“好了。”陈秋缄走过来。

原莺好奇心再一次作祟:“你们认识——里面的人呀?”

“……朋友。”他看了看贺知宴。

“他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吗?我看,都没有别人来吊唁。”

“可能吧。”陈秋缄忍不住嘴贱,“他这种人,能有就不错了。”

贺知宴若有所思地睨一眼。

原莺眨眼:“他人很差吗?”

她挺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譬如为什么和她订婚;譬如为什么留下一支铅笔——那天只打开缝瞄了一眼,就扔在了宿舍抽屉里。她还是决定回去仔细看看。万一,铅笔上刻了什么绝密信息呢!

“当然了。他——”

“他助长朋友不良习性。”贺知宴不咸不淡地接上。

这下,不仅原莺好奇了。连陈秋缄也疑问:“什么?”

贺知宴倚在墙边。语气散漫:

“我记得,你五年前在科隆赌马输了三百万,是他给你结的吧?”

原莺顿时吃惊:“学长,看你浓眉大眼的,还赌博呢。”

——靠!

在这里等他?

报复来得太快,债务又加三百万。陈秋缄一时没转过来,嘴直:“我早不碰了。再说,钱现在不正还着吗……”

贺知宴的目光顷刻锋锐,警告似地睨来一眼。

原莺疑惑:“正还着?”

陈秋缄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忘了,原莺还不知情?而看情况,贺知宴八成不打算知会她。

此时说漏嘴。

贺知宴这人回头算账,估计要把他发配到非洲工作。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就……”

“学长,你好辛苦啊。”那边,原莺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嗯?

陈秋缄被说懵了。

“怎么辛苦了?”他斟酌字词发问。

“三百万的冥币,”原莺一脸怜悯地注视他,“要烧好几个月吧?”

陈秋缄语塞一下:“啊。”

话音一落。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滴滴代烧,一小时只需八十块!您的肺痨,由我们承担!”

“……”陈秋缄的表情彻底龟裂:“……我谢谢你。”

-

大概是看够了他们吵闹。

贺知宴说:“我走了。”

“别走啊,”陈秋缄扯住他,“一起吃饭。”

他眼神挑剔:“能吃什么?”

“麻辣烫!”原莺高呼。

贺知宴走到她前面去了。

爱吃不吃。

原莺心里哼了一句。拽拽陈秋缄:“学长,我们去。”

“你就请学长吃路边摊?”陈秋缄瞪她。又计上心头,凑到她耳边:“这人,是Egon的助理。找个高档点的。”

原莺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她紧急小跑,终于在拐角追上了贺知宴。

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你、您……你想吃什么?”

称呼在她脑海里过了几番,还是打算当不知道。

“不吃。”他淡声。

“晚饭怎么可以不吃呢?”原莺诚恳,“伤胃、伤身。还是吃点吧。”

贺知宴惜字如金:“不。”

“中餐——”原莺看他脸色,“西餐?有一家百年老店,牛排意粉都是招牌——不想吃这些?还有沙拉和炖骨例汤,清淡味道好,最适合秋季……”

原莺觉得自己格外像小太监。

在微服私访、茶饭不思的皇帝跟前,焦头烂额地劝说陛下金贵之躯,多少还是用点吧。

贺知宴思索地看了她一眼。

在原莺疯狂眨眼,以传达真心的目光里。开了金口:

“喝粥。”

原莺高兴:“嗻!”

“……”贺知宴眼睛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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