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的老板也是属于“黄世仁”一类型的，还是个精明的“黄世仁”。顾之远去买我们的经纪约，他估着我和林晓茹的本事和行情，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我们老板那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我嫁给了你，林晓茹又跟过秦奇思，他肯定没那么容易放人。管你要的钱，一定是天价吧？”

按理说我和林晓茹两个小小的外围女再值钱也就那样，贵不到哪儿去。可无奈的是，我老板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他一瞧见去买断合约的人是鼎鼎大名的顾少，不拼了命地狠宰他这个冤大头才怪……

“你们两个女人而已，他就算开再高的价我也承受得起。”顾之远无所谓地回答，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我原本是打算自己攒下一笔钱来“赎身”的，让他出马，总有种古代恩客买了青楼女子回家的既视感。虽然我们的现状与那种情况有本质上的差别，可我还是会不自觉地就觉得这种恩情比天还高。

我吸了吸鼻子，撅着嘴说道：“我知道，那些钱对顾家来说不算什么，可我毕竟是被你用一纸合约娶回家的女人，你本就不欠我的。更何况晓茹她是我的朋友，你为我们做到这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突如其来的伤感和客气让顾之远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我的头，眼底流露出一种陌生的怜惜。这种眼神，我只在以前他看阮婉玉的时候看到过。

他故作轻松地调侃我：“现在知道老公好了吧？刚刚不还说我对你不是骂就是罚吗？好了好了，你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不知道的人又该以为我在欺负你了。”

他好言好语地哄着我，眼神温润，动作温柔，让我不自觉地沦陷，再沦陷……

我摸着他的眼睛，他不适地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划过我的指尖，痒痒刺刺的，是那么真实。

我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万千女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居然真的被我这么一个除了外貌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给攻下了。我情不自禁地呢喃道：“之远，你现在对我这么好，不好……”

我的话他似懂非懂，迷茫地看着我，说：“什么好不好的，你在说什么？”

我垂下手，一步步踩着阶梯上楼，留给他一个略显落寞的背影，忧伤地说：“我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会习惯的。”

他轻笑出声，跟了上来：“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习惯就习惯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正上楼的动作一停，乱了节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用极小的声音说：“习惯了你的好，等到有一天你对我不好了，这种落差是致命的，所以我才说这样不好。之远，你不要对我太好，只要不对我太差就可以了，我不想患得患失，也不想成天的居安思危，我只想踏踏实实、轻轻松松地过好每一天。无灾无难，没有意外，没有雪上加霜，就是我对生活的最好期待，也是我每天唯一的祈祷。”

他脸上的浅笑瞬间冻结，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我没有回头，只听见他浑厚的嗓音在比我矮上两阶的位置传来：“安然，你是在怪我吗？”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否认道：“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顿了顿，说：“是我以前对你太糟糕，所以你不敢相信我吗？”

是吗？也许是吧！

他问我的问题，我也问了自己一遍，答案居然是无法否认。

我承认我喜欢顾之远，甚至是有点爱他，可喜欢也好，爱也好，不是一定会长相厮守的。尽管我和顾之远已经结婚了，我开始默认他是我丈夫的身份，也开始接受自己顾太太的角色定位，但我始终认为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我压抑自己对他的爱慕，保持在刚刚好的程度，不让自己彻底离不开他。

他实在是太不稳定了，我永远无法摸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会在哪一秒钟变脸。我亲眼见证了他对阮婉玉的爱，那么坚定，那么深刻，深刻到无法撼动的地步。所以我常在想，万一有一天他突然又陷进去了，再次为了那个女人弃我如敝履，那我岂不是会比现在更惨？

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不期待，也不放任自己。

我侧头过，看着他抓住我的手，说：“我只是不敢期待太高，因为我害怕跌得太重。之远，我不能再跌了，再跌的话，就只能坠落到地狱里去了。”

他手心一紧，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说道：“安然，原来你这么不相信我？”

“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弄得像，像真正相爱的人一样……”

我们是夫妻，但我们并不是爱人。

我和顾之远不是因为爱情才走到一起的，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爱我，他只是想通过爱我来戒掉对阮婉玉的爱。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清醒。所以，我不能习惯他的好，那会让忘乎所以，无法清醒，最后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难道不可以吗？”他猛地掰过我的身体大声反问，我被迫直面他这张完美得如同雕塑一样的脸，他对我说：“我知道，我对你做过很多糟糕的事情，你的安全感缺失很大程度上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会当做没有听到过，你把它收回去，我不会生气。”

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收回刚刚那些话，他就会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这算不算是一种威胁？

我掰开他的手，无奈地说“之远，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说出去的话还怎么收得回？你帮了我和林晓茹，我很感激你，可是你最近对我太好了，让我有些惊慌也是真的。毕竟，毕竟你那么深爱阮婉玉……”

说出来了，我说出来了。

这个我们之间的禁忌，这个我们刻意回避的话题，我终于说出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努力维持美好的假象，营造恩爱的气氛。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一边享受着，一边不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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