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看着叶云眼疾手快的赶紧按下了紧急呼叫铃，自己则一跃而起，跑出去招呼医生。她知道这是医院，知道生死无常。

可颜若歆却依然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和自己聊天，聊那个长相美艳的赵医生有一个个性温柔的好老公，聊隔壁病房的李大爷儿女不孝顺，聊她自己刚刚逝去的那个十八岁的女儿……可仅仅只是几分钟，一个有思想，血肉做成的人，却失去了意识，只变成了一具瘫倒在地下污物上的躯壳。

医生的速度很快，将那个阿姨拉进了紧急手术室。

可在十分钟之后，颜若歆和叶云还没喘匀这口气，就有一个蓬头垢面，双眼赤红的男人拿着一把长刀跑了进来。

颜若歆认识那个男人，那是那个阿姨的老公，常常是一副很疲惫的却小心翼翼的神情，可如今他压抑了很久，此时终于爆发了。

病房里的人都纷纷尖叫着缩进角落，看着那个男人喘着粗气，一边胡乱挥舞着手里的刀，一边歇斯底里的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刚刚没了我们家囡囡，现在又要因为我们给不起手术费，拒绝抢救我老婆！”

“穷……我们是穷！穷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男人边哭，边挥舞着刀子，看起来虽然可怕，颜若歆却觉得从他青筋暴起的狰狞样子里，看出了浓重的令人绝望的悲伤。

“我要你们给我一个公道！”

男人猛地向前迈了几步，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扭住了颜若歆的手臂。叶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扑上去，拽住了那个那人的领子。

颜若歆被男人甩开，可男人手里拿着的尖刀却横在了叶云的颈前，随着男人的逐渐失控，那把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的陷入叶云的皮肉。

叶云感受着痛苦，紧紧的皱着眉头，可看向颜若歆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安抚。

“没事的若歆，没关系的……”

可那男人却像是被叶云平静的样子刺激到了一样，开始精神恍惚的胡言乱语。

医院的保安纷纷挤在门口，楼下也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男人几乎是快要昏厥过去的状态，可手里依然紧紧地拽着叶云的脖子，手里的刀在他的脖子里越陷越深。

颜若歆手足无措，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慌乱之中，她能想起的就只有唐墨一个人，她颤抖着手指，掏出手机，打给唐墨求救。

可电话响了好多声，却没有被回应。

而唐墨那边，此时正在紧急部署一个会议，唐墨站在台上，傅瑜在台下拿着他的手机。

她看见来电显示是颜若歆的名字，于是面露厌恶的表情，将电话放在了一旁不去理会。

颜若歆看着毫无回应的手机，绝望的不知如何是好，可这时那个男人却看见了颜若歆手里拿着的手机。

他失控的大喊道：“是不是你报的警！一定是你！”

“你们都想我死！你们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也不给我老婆！”

“好！我死！”

“我死也要拉你们一起陪葬！反正我的命不值钱，换你们一条值钱的命，哈哈哈哈……很值！哈哈哈哈……很值！”

那一瞬间，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从背后缓缓靠近的警察，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举起了枪。一声迅急的，震耳欲聋的枪响之后，那个男人和叶云一起跌倒在地上。

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就那样深深的插进了叶云的身体里，他甚至是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只有身体狠狠跌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沉默，也太突兀。

可颜若歆甚至觉得这一秒钟就像电影里的被刻意放慢了的镜头一样，她看得见他的血滴飞溅出来，看得见他骤然放大的瞳孔，看得见他眼底瞬间黑暗至极的恐惧和叹息。

后来时隔经年，她一遍一遍去想，却又觉得那些都是自己的想象。

而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早在枪响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是怀恨死去的，却又像终于解脱了一样，空洞的眼睛大张着，却装不下这个对他来说无情至极的世界。

鲜血赤红滚烫，伤口令人难以直视。

两个陌生人的血液汇聚在地面，静静的，如同湖泊一样。仇视的，无辜的，悲痛的，不舍的，那些血液却不带任何感情仅仅只是静默的流淌，然后沉郁的凝结，汇成一片暗红。

颜若歆不顾身后的人的拉拽，拼了命一样的扑上去，跪倒在蜷缩在地面上的叶云面前。

那一刻，她只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即便不是梦她也不愿意相信。

她甚至忘了哭，也忘了所有的事情，她只能机械的止不住的流着眼泪，嘴里不停地大喊着：“医生！医生！快来！救救他！”

“你们救救他！”颜若歆哭倒在叶云的身边，这一辈子，甚至她还没有体会过这样鲜活的死亡。“叶云！你撑住啊……我真的……我害怕，对不起！叶云！”

颜若歆喊得嗓子都哑了，却浑然不知，只觉得心肺都要裂开了一样。

死亡离得实在太近了。

一片混乱之中保安，警察，人质，罪犯，群众……整间病房拥挤到仿佛撑满了所有人几乎爆炸的情绪，满满当当，每个人都在呐喊，显得颜若歆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被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

周围的一切都在忙乱，终于有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挤过来，小心翼翼的把叶云抬到床上。

可这时，叶云原本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的指尖，却突然挣动。

叶云伸出手勾住了颜若歆抖动的指尖，像是突然好转了一样，紧紧的，几乎是用尽了全

部生命的力气，去抓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叶云知道，自己一定是撑不下去了。要说是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点怨言吗？肯定不是的，又有几个人真的可以做到用自己的这一条只有一次的生命去换被暗恋的人记住呢？

死亡令人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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