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安舒脸皮薄。m.zhibowenxue.com

上次闹得太尴尬,短时间内，她不想跟戚令世碰面。

但是她没得选。

毕竟，女儿还在人家手上呢。

难怪那些犯罪大片的剧情,十有八.九会安排绑架人质的情节。

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利用‘人质’虽然俗套,但是非常有效。

傍晚六点，麟城电视台正常下班时间。

栾安舒难得准时打卡,随其他部门的同事一起，融入晚高峰拥挤的人潮。

从这个夏天开始到现在,栾安舒几乎每天都拖到很晚，直至夜深人静才离开电视台。

然后搭上乘客寥寥无几的末班地铁,独自踏着夜色回家。

她匆匆穿过马路，走进明亮气派的星级酒店。

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可爱的小乖，好像连天积累的疲劳，瞬间被清空了。

服务生确认过她的姓名,径直带栾安舒上楼，停在半掩的包厢门外面。

透过门缝,栾安舒听见小乖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堪堪停住脚步，无端端有些紧张。

那天的收场太难看，她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戚令世呢？

“栾小姐，请进。”服务生体会不到栾安舒的纠结，主动替她推开门。

“谢谢。”栾安舒只好硬着头皮向对方道谢,眼睫低垂,磨磨蹭蹭走进包厢。

栾小乖从座位上跳下来,张开双手扑向栾安舒,“妈妈~小乖想你！”

面对猪猪宝贝的飞扑,栾安舒几乎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俯身抱起她。

“吧唧——”栾小乖顺利抵达妈妈怀抱，欢欢喜喜亲了她一大口。

栾安舒立刻意识到不对。

甜丝丝的。

有奶油和冰淇淋的味道。

“栾小乖！”栾安舒脸色微沉，严肃地质问，“你今天吃了什么东西？”

“饭、饭饭。”小乖笑得很甜，露出最可爱的表情，企图萌混过关。

“嗯？”栾安舒用气音追问。

平常的妈妈非常温柔，所以难得有点生气的样子，特别有威慑力。

栾小乖害怕，可怜兮兮绞紧手指，垂头丧气坦白道，“今天吃了棉花糖、小蛋糕、冰淇淋、泡

芙、还有还有……”

“还有？”栾安舒的眉头越皱越深，忍无可忍的警告，“今天吃的甜食太多了，接下来三天，

你没有零食吃了。”

“啊？！”栾小乖露出天塌下来的表情。

“那个……”戚令世幽幽开口，企图替宝宝求情。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栾安舒怼了。

“你怎么可以让宝宝吃那么多糖？”栾安舒明显有点火气，也不顾对方是谁，凶巴巴斥责道，

“小乖的牙齿不好，长蛀牙了怎么办？”

“对不起。”戚令世秒速道歉。

也许是觉得不够诚恳，停顿几秒，又补了句，“是我的错。”

“呃。”栾安舒一时语塞，暗暗觉得尴尬和无措。

戚令世今天第一次和小乖单独相处，之前并不清楚宝宝的情况。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栾安舒莫名其妙凶了一通。

设身处地想想，简直委屈死了。

“不好意思，”栾安舒抱着宝宝，缓缓挪到餐桌旁，挪开视线弱弱说，“我太冲动了。”

话音刚落，栾安舒感觉脸有点疼。

说好的不再示弱呢？

真没出息。

等等。

栾安舒转念想想，猛得意识到：

戚令世竟然先道歉了。

明明不是他的错，戚令世却愿意低头，莫非……

“妈妈。”栾小乖偷偷瞥了妈妈一眼，发现她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便又开始仗着自己可爱无法

无天，“小乖肚肚饿。”

“哦哦。”栾安舒回过神，柔声问栾小乖想吃什么。

许是星级酒店的厨师厨艺精湛，又或许是戚令世点的菜，太适合栾安舒口味。

本以为应该很难熬的一餐，竟然在轻松的氛围中，无风无浪的度过。

离开餐厅时，栾安舒意识到自己竟然吃得有点过饱。

戚令世走在前面，一如既往的缄默。

因为陈顺要去幼儿园接薛尧放学，回程由戚令世开车。

栾安舒悄悄观察，发现他跟自己的车并不太熟。大概拿到驾照以后，根本没有用过几次。

让翻云覆雨的商界大佬亲自开车，栾安舒害怕坐进去会折寿，原本打算拒绝戚令世的好意。

奈何小乖的心，没有偏向栾安舒这边。

‘人质’宝宝非常喜欢萝卜爸爸的车车，哒哒哒跑过去，撒娇要戚令世托起自己，像来时那

样‘飞’进车车里。

栾安舒还能怎么办？

她唯有僵硬地道了声谢，坐到栾小乖旁边。

又是一路无话。

戚令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开车的时候同样安静。

栾安舒几乎要被问号包围，疑惑的双手托脸，忍不住想：戚令世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方设法利用小乖，把自己骗出来，难道只是单纯吃个饭吗？

行吧。

晚饭确实挺好吃，一桌子栾安舒喜欢的菜，没有那些用于应酬充场面的菜肴。

可是，栾安舒先入为主的判断，他怂恿小乖，把自己叫出来，应该有话要说吧？

——还真没有。

戚令世把她们母女送到小区外面，意欲告别。

“啊？”栾小乖偏了下小脑袋，“萝卜爸爸，你不回家吗？”

栾安舒眼皮一跳，纠正道，“他当然要回家，但不是回我们的家。”

栾小乖听不明白，露出清澈却笨拙的眼神。

妈妈瞎说什么呢？

全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家吗？

“你啊……”当着戚令世的面，栾安舒实在不好对宝宝解释。

她浅浅抿唇，为难的瞥了眼戚令世。

小区外的路灯稀稀落落，投下的光时明时暗。

戚令世站在影影绰绰的光里，英俊的面容被光晕模糊，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栾安舒只看了一眼，就有种‘又被蛊惑’的感觉，惊得收起视线。

过了几秒，她忍不住，又偷偷瞥了眼。

这个人还是很好看。

刹那间，让她回忆起那段深埋心底的旧梦。

“小乖，你先回去找姨姨。”栾安舒俯身，贴近栾小乖的耳侧，轻轻说了几句。

栾小乖扬起奶萌的脸，瞧瞧妈妈，又瞧瞧萝卜爸爸，听话的点点头，哒哒哒跑向赵淑惠。

夏季的夜晚又闷又热，偶尔才会吹来一阵风，撩起栾安舒的黑发。

她挽起散落鬓边的碎发，深深吐息两次，才能鼓起勇气走向戚令世。

一步，两步。

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这么近啊。

“戚先生，谢谢你送我和小乖回家。”栾安舒微微扬起笑意，“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戚令世否认道，“如你所言，小乖很懂事。”

栾安舒欲言又止。

其实，她差点脱口而出说‘那只崽子什么德行，难道我不清楚吗’。又觉得在外面，应该给猪

宝留点面子。

转念又想，戚令世情况特殊，不能完全算是‘外人’。

算了，留点里子也行。

“小乖今天玩得很开心，你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吧？”栾安舒撩起眼皮，直勾勾凝视他，“请

问，您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戚令世尾音上挑，似乎听不懂她的意思。

“嗯。据我了解，您应该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情。”栾安舒心里冒出一点危险的想法，又强行

压下去。努力控制情绪，尽可能让声音不要抖，“小乖，她是我的女儿。”

栾安舒的态度非常硬气。

过去几年，她凭借一身傲骨，让自己在混乱的圈子里独善其身。

可是这个办法对戚令世没用。

戚令世几乎一眼就看出她的脆弱与恐惧。

“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儿，”戚令世向她承诺，“我不会对她做任何你不允许的事。”

“真的吗？”栾安舒急急追问，

“真的。”戚令世平静地说，“如果你不相信……”

“我相信。”栾安舒知道，这个人的口头承诺，从来没有失效过。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简直像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戚令世那么聪明，是否会察觉——

他可能已经察觉了吧？

不可能！

栾安舒立刻否认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留下任何凭证，戚令世就算怀疑，也没办法证实自己的猜测。

只要栾安舒咬死不承认，他总不可能偷走栾小乖，去做亲子鉴定。

栾安舒不愿深究这个问题，思绪百转千回，又绕回最初。

“戚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栾安舒总觉得，戚令世这样有规划，目标性明确的人，绝

不可能大费周章，只为了跟她吃一顿饭。

“有。”戚令世略微点头，郑重地开口道，“好好休息。”

“就这？”

“嗯。”戚令世点头。

“没有别的吗？”栾安舒一脸诧异，“你浪费了一整个工作日，难道没有更重要的话跟我

说？”

戚令世想了想，竟然认真纠正道，“没有浪费。”

他说，“我打算追求你。”

追求女生，当然要付出时间成本。

栾安舒与他对视，短暂的失语。

第二次了。

戚令世好像说真的。

怎么办？

以他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就很难再改变。

栾安舒纠结地想：上次拒绝过来，应该再体面的拒绝一次吗？

可是，戚令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对栾安舒造成任何困扰。

她单方面提出刻板、严肃的拒绝，总觉得有点奇怪。

而且，栾安舒还有一件纠结的事。

即使戚令世现在没有结婚，难道家里没有未婚妻吗？

整整四年时间，他有没有接触其他合适的人选？

栾安舒想要问清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唯有静静戳在那儿，表情越来越别扭。

“怎么？”戚令世垂眸，语气有意放轻几分。

“我、我不会答应的。”栾安舒嘴里说着硬气的话，语气却莫名很怂。

“嗯。”戚令世应了一声，语气毫无波澜。

“你放弃吧，你不会追人。”

“我确实不会。”戚令世再次回应，一本正经地表示，“可以慢慢尝试。”

栾安舒胡乱摇摇头，却说不出更残忍地说，憋了半天抛下一句‘随便你’，逃命似的跑进小

区。

她猜不透戚令世的想法。

是余情未了死灰复燃，还是介意栾安舒当年带给他的难堪？

他明明见过更广阔的时候，也应该遇见更合适的人，为什么要回头跟自己耗？

栾安舒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把十九岁的栾安舒召唤出来。

然后不管不顾的，揪住他衣领，强迫天性冷淡的戚令世配合自己步调。

无论开始或者结束，全部由她说了算。

即使不被爱也没有关系，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节节败退，丧失主动权。

栾安舒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想法与戚令世达成微妙的同步。

戚令世也在想——

如果能够重新开始，如果栾安舒依然喜欢迫切的感情。

那下次约会之前，他应该准备一束玫瑰。

**

“栾导，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宁的？”

“有吗？”栾安舒含糊地敷衍两句，巧妙带开话题，“别管我了，准备录制吧。”

“好！”助理立刻打起精神。

最近两个月，她跟随栾安舒前前后后、累死累活筹办的财经访谈综艺，终于要正式录制了！

回想一路走来，无数个推翻重做又修修改改的方案，多少个通宵加班的深夜，如今总算要得到

回报了，助理哪能不开心呢？

助理抱起栾安舒制定的首期录制方案的终稿，雀跃地跑向录制摄影棚。

推开后台的门，猝不及防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小王，你来得正好。”主任朝她招招手，满面春风的介绍道，“这位是领导指派给你们节目

组的金牌编导，叫柳归阳，以后你就叫他柳导。关于首期录制的具体情况，你跟他详细说说。”

主任交代完，嘴里嫌弃的抱怨，“刚才我叫那个姓肖的助理跟柳导对接，她居然说自己啥也不知道，像话吗？一天天待在公司，屁用没

有！”

肖湘孤零零蹲在角落，抱住膝盖，眼眶红红的。

“主任，”刚进门的助理懵逼，连忙问，“柳导来了，那栾导呢？”

“栾安舒啊，”主任提起这个名字，语气带了几分轻蔑，“让她当副导，配合柳导的工作。”

助理瞪大眼睛，脱口质问道，“凭什么？新综艺从立项到邀请嘉宾，再到策划录制方案，全部

都是栾导做的。台里录制前临时换导演，我没办法接受！”

“嘘！”主任示意她安静点，沉声训斥，“台里的决定，哪轮得到你接受？我知道，你们几个

跟着栾安舒做事，对她有感情。可是栾安舒之前在电视台，一直做杂七杂八的活，缺乏管理和协调

的经验。柳导可是我们花大价钱，从其它地方挖过来的，策划了好几档大热综艺呢。”

柳归阳走过来，双手环抱，居高临下俯视助理，“以后这里由我负责，希望你们积极配合，不

要拖后腿。”

“……”助理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难过得说不出话。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直到摄影棚后台的门再次被推开，空气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哦。”

栾安舒还是老样子，把领导的话当成耳旁风，对突然出现的柳归阳视若无睹。

她拍拍手，像平常那样替同事们打气。

“大家振作起来，要开始录制了。”

“安舒……”肖湘听了她的话，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那啥，栾安舒，我有话跟你说。”主任刚才宣布柳归阳空降时，态度特别傲慢。

现在面对栾安舒，却没由来一阵心虚。

其实，台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新综艺从立项开始，便由栾安舒全权负责。拟邀名单上好些嘉

宾，也是看在栾安舒的面子上，才点头同意。

之所以做出临时换导演这么恶心人的事，一是因为台里对这个节目寄予厚望，所以才让刚跳槽

过来的柳归阳接手。

原因之二嗯，确实有点私人恩怨。

栾安舒性子要强，个人立场鲜明。入职到现在，没少给领导气受。

试问，哪个领导能忍受这种员工？

倘若栾安舒真的独立完成这个项目，台里肯定会给她升职。到时候跟领导们平起平坐，想想就

让几个领导膈应。

于是，经过一番商讨，领导们在没有通知栾安舒本人的情况下，决定换新节目的导演。

原以为栾安舒肯定会大闹一场，甚至会用罢工来威胁。

结果，栾安舒竟然毫无反应，平静接受这个结果。

她甚至主动向柳归阳伸出手，体面地说什么‘合作愉快’‘共同做好新节目’。

主任懵逼的看他俩握手，只觉得心惊肉跳。

栾安舒分明没有生气，为什么他有种麟城电视台即将迎来狂风暴雨的不祥预感？

**

“安舒！”

首次彩排结束，肖湘跟随栾安舒回到办公室，沉重的步伐差点把楼下天花板踩出两个窟窿。

“你怎么能忍啊？”肖湘气得浑身颤抖，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火气，“领导们这招卸磨杀驴玩得好啊，忘记当初怎么软磨硬泡求你接手了？咱们辛辛苦苦这么久，竟然说换人就换人！”

肖湘越说越气，再次问，“安舒，你怎么能忍啊？”

“消消气。”栾安舒用哄孩子的方式，轻轻抚摸她的头。

不得不说，这一招非常有效果。

肖湘本来觉得自己快气炸了，被栾安舒摸摸头，火气顿时消除一大半，只剩下委屈和难过。

“呜呜呜……”她伸出手，紧紧抱住栾安舒的腰，哭得像个三岁零二百多个月的孩子。

“刚才那种情况，我能怎么做呢？”栾安舒悠悠叹了口气，有理有据给她讲道理，“今天是正式录制，大家已经准备好了。总不能因为我生气，耽误团队和嘉宾的时间。”

“我知道。”肖湘声音染上浓浓的哭腔，“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呀，有什么好气的。”栾安舒轻柔的拍拍她的背，“别哭了，你动动脑子。”

栾安舒笑笑，无所谓地说，“我负责的项目，谁有本事抢走？”

这档综艺，无论是负责制作的幕后工作人员，还是参与节目的嘉宾，甚至连期待播出的观众们，都是由栾安舒一点点聚

集起来的。

领导派人空降，只能取代栾安舒的虚名，却无法撼动她的地位。

肖湘有点想通了，擦擦眼泪抽抽搭搭，“可是那个姓柳的占了总导演的位置，万一影响你升职

怎么办？”

“谁说我要升职？”栾安舒满不在乎地回答，“你也知道，我跟台里的领导理念不合。”

“安舒，你是说……”肖湘骤然停止哭泣，睁大眼睛小心翼翼试探。

栾安舒点点头，“嗯，我停职那段时间，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既然台里不愿意支持我的想

法，我干脆换个不被限制的平台。”

“天呐！”肖湘惊讶的捂住嘴，内心的难过和愤怒一扫而空，激动地原地跳了两下，“安舒，

你竟然跟我说自己的规划，我太高兴了！我可以跟你走吗？我现在就写辞呈！”

“停！”栾安舒用力按住她，“就因为你沉不住气，我才不敢跟你说。就算我有跳槽的想法，

至少应该先完成手边的项目。”

“啊？还要做啊？”肖湘垮下脸，丧丧地问，“安舒，你已经做好打算了，为什么要接这档节

目啊？”

“领导安排的。”栾安舒平静地回答，“在其位司其职，尽责而已。”

“你，”肖湘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感的夸赞，“菩萨！”

相比起来，电视台那群尸位素餐、看人下菜、没眼力劲儿的领导班子，哪配得上如此优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