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熙宗率领群臣返回上京，临行时柔嘉命人给仪福送来一包金银细软，药材人参，仪福想和柔嘉道别，出账寻找柔嘉。

却眼望着柔嘉从她面前，策马奔腾而过，仪福忙道：“柔嘉”

柔嘉回望仪福一眼，勒马笑道：“姑姑保重，我们会见面的。”

说罢盈盈一笑，又喝一声“驾”，那马箭一般跑了。仪福顺着尘土望去，见前面大道上，滚滚尘烟。

熙宗的马骑在最前面，紧随其后是大臣亲王的家眷。

沙虎赶着马车，在仪福面前停下，道：“娘子快上来，我们要走了。”

夜合从马车探出头，扶着仪福上了马车，白花坐不惯车子，只坐了一会，便嚷着腰酸背疼，让人牵了马，骑着马上和仪福说笑。

沙虎一面驾车，一面又令奴仆拆帐篷，又下车巡查一遍马车拉的猎物，又问都打点好了，婢女道：“都齐全了。”

如此反复几次才心安，白花笑道：“沙虎，你也太小心了。你瞧都跟不上皇上，他们走远了。”

沙虎道：“属下受四太子嘱托，不敢马虎。”又见熙宗的卫队，将他们甩出一段距离，又回望见后面的络绎不绝的马队，都是各王府里的奴仆，笑道：“属下是不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不敢在前，倒是公主不该和属下等人混在一起。”

白花笑道：“什么该不该，我不喜欢他们走的那么快，本公主要好好看看路上的风景了。”说完，自个忍不住笑了。

熙宗等人快马加鞭，当天晚上就到回到上京城。

沙虎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三四天才返到四太子府。一入府门，白花像是看见新鲜事物似的，东看西转，乐的不知所踪。、

仪福想和沙虎道谢，见沙虎指挥着奴仆卸猎物，搬东西，忙的分不开身，便将感激的话咽进肚里，领着夜合刚要走，却听沙虎道：“娘子留步。”

仪福道：“郎君有什么事吗？”

沙虎忙走前两步，道：“四太子曾留下话，要娘子搬进去二乔院和玉嫱娘子作伴，娘子先去玉嫱娘子那儿，至于的娘子的衣物细软，属下让人收拾了给娘子送去。”

仪福想了想道：“承蒙郎君多番照顾，仪福尚未对郎君言谢，暂且谢过郎君好意，只是仪福在松柏林住惯了，不想挪到他处，辜负郎君一番好意。”

沙虎道：“娘子不用谢我，都是四太子的意思。依属下看娘子还是去吧！松柏林湿冷僻静，娘子又体弱多病，那个地方不适合娘子居住。”

仪福沉默不语，片刻才道：“仪福告辞了。”

沙虎看着仪福决绝的背影，心道：“这仪福娘子真是奇怪，给她换一个好住处，她居然不去。”

又心想着：“四太子更奇怪，忽然之间就要换赵娘子的住处，真是想不通二人玩什么把戏。”

走了几步，仪福道：“姐姐会不会怪我。”

夜合摇头道：“不会。我猜到你不会去的。我也不赞成，你去玉嫱娘子哪里，玉嫱性子柔弱，胆子又小，又爱瞎猜，你若去了，你怕她会疑心，撇开这一点不说，原是她先住了的，她是主人，我们去了，主客不好分，她哪里人有多，人多是非就多，比不得松林里安静清闲，从来都有躲是非的，哪有上赶着惹是非的。”

仪福笑道：“果然姐姐最懂我。”

鹅雷抱来一堆兽皮，问道：“总管郎君，这些兽皮放哪！”

沙虎道：“你去问珠秀，这些事归她管。”

鹅雷闻言嘀咕道：“珠秀那人没意思的很，整天板着一张脸，不说也不笑，和秋娘没法比。”

鹅山笑道：“你不乐意去，让我去，我好好见见水秀娘子。”

鹅雷笑道：“哪里轮到你去，我好久没见那小娘子，正要会会她呢？”

沙虎喝道：“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还不快做事。”喝的众人不敢啃声。

鹅雷将兽皮打成困，扛着什锦院珠秀哪里，珠秀命人收了，挑出好的做锦裘。

鹅雷在什锦院东转西看找水秀，找了一圈也没见水秀的影子，刚要走，却在水秀依在梧桐树下，望着他笑，鹅雷笑着奔过去，道：“姐姐原来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水秀笑道：“你找我做什么。”

鹅雷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动手摸水秀的俏脸蛋，贼笑道：“自然是想念姐姐。”

水秀一把打掉他的手，冷笑道：“你会想我，既然你想我，怎么还和我盈秀姐姐，贼摸摸的做些好事，快滚，别叫我淬你。”眼睛翻个白眼，冷哼一声走了。

晚间，鹅山拿着狐狸皮找水秀，水秀随手将狐狸皮丢在地上，扬着头轻笑，鹅山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喜欢吗？”

水秀道：“不喜欢，你以后不必在来找我。”

鹅山气道：“为什么不能找你，你我之间不是很要好吗？难道是因为鹅雷，你和他好上了，你这贱人，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水秀笑吟吟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问我呢？你走吧！”

鹅山气的扬手一巴掌，打在水秀脸上，又抬起腿嘭的一脚踹在水秀身上，骂骂咧咧的，又是打又是踢。

珠秀风闻大闹的动静，喝止道：“住手。”鹅山一见是珠秀，不但不停手，反而打的更起劲了，珠秀喝道：“你再不住手，我叫沙虎郎君来了。”

鹅山一听沙虎，住了脚，骂咧咧的走了，珠秀搀扶起水秀，道：“早就和你说过，让你洁身自爱，你偏不听，又何苦来招惹上他们。”

水秀不以为然，冷笑道：“我们本就是烟花女子，烟花女子有洁净的吗？男人争风吃醋，姐姐又不是没有见过，以前在醉红楼不是天天见吗？这也有什么好稀奇的，姐姐也大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训斥我。”

珠秀听了，勃然大怒，她最讨厌别人，提她在烟花之地不光彩的日子，呵斥道：“人贵在自重，处在哪里的人，并不是人人都是下贱的，你以前也是心高气傲的，最有节志，万人不如你的眼，怎么如今就变了，变的水性杨花一般。”

水秀冷笑道：“我本就是水性杨花的的人，以前的孤高清傲都是假装的，只为骗的达官贵人的青睐，如今陷在水泥坑里，本性自然就暴露了。”

珠秀道：“我知道你最在乎名声，因外面的人都这样说你，你心中不好受，所以你才这样的。”

水秀大笑道：“我不是姐姐你，求的好名声，我追求的是快活。”

珠秀道：‘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行为做事，越来越离谱，你自愿堕落，随你的便吧！”说罢，气呼呼的走了，留水秀倚在门栏上一面笑，一面流泪。

耶律观音左等右等不见韩显忠归来，便前来云鹰殿询问沙虎，路过什锦院，听见什锦院里有争吵声，便止步听了一会，隐隐听到了几句话，心道：“珠秀这丫头倒真与他人不同，难怪她会受重用。”

正听着，忽的见珠秀从侧门走出来，耶律观音想要躲也来不及，又见四周无人，想了想忙笑问道：“里面吵嚷嚷的，不知谁在说话。”

珠秀朝里门看了一眼，又见夹道石板路上，只要耶律观音一人，警惕道：“娘子可听到什么。”

耶律观音道：“高墙厚门，哪里能听到什么，只听到嘈杂的织布声。”

珠秀想着搁着砖墙，耶律观音未必听见，就算她听了，耶律观音也不是卖弄口舌，搬弄是非之人，况且她又没有说，什么见不得的话，心中坦荡，但也不惧怕人听了。侧身立在一旁，让耶律观音过去。

耶律观音见珠秀坦荡无畏，她自己倒也些心虚了，忙快步走过什锦院，绕近道到云鹰殿。

见了沙虎，询问显忠为什么没有回来，又问显忠去哪了，沙虎一向不喜多事，又想着金兀术与韩显忠的关系不同寻常，不是亲父子胜似亲父子。

一时又了间隙，说不定哪天就好，又何必他多嚼舌，说三道四，况且他不清楚其中的原委，不好明说，想了想推脱道：“娘子去问金辇娘子，金辇娘子知道事情始末。”

耶律观音道：“金辇与我住在一处，我尚未见金辇的面，正要问金辇的去向，郎君倒叫我去问金辇，我有哪里问金辇去。”

沙虎道：“金辇娘子和四太子一同去了前线，韩郎君走了，至于去哪里，属下也不知。”

耶律观音惊呼道：“忠儿走了，怎会可能，忠儿去了哪里。”

沙虎方才不愿意多说，金兀术与韩显忠的之间的恩怨是非，现在耶律观音问她显忠去了哪里，他确实不知道，连连摇头说不知。

耶律观音不信，以为沙虎骗他她，跪地哀求道：“求大人可怜我，告知我儿的去处。”

沙虎忙扶持耶律观音，抱拳道：“娘子折杀属下了，属下真的不知道。娘子放宽心，韩郎君不会有事的。”

耶律观音不死心，又问道：“显忠可是和四太子一起。”沙虎道：“若是和四太子在一处，属下早就告诉娘子，韩郎君也会捎书信给娘子。确实没有和四太子在一起，属下也确实不知韩郎君去了哪里。”

说罢，又拱手道：“娘子请回吧！”

耶律观音失魂落魄的，回到净心庵，暗想着一定发生什么事，否则显忠不会平白无故离开的。

忙唤婢女香雾，香雾掀开软帘进来，问道：“娘子叫我做什么。”耶律观音道：“你把金辇的婢女双儿、清儿找来，我有话问她们。”

香雾撒帘子去了，在进来时，带着双清二姐妹，耶律观音道：“一直都没来得及问你们，狩猎途中发生什么趣事。”

双儿想着耶律观音一心向佛，不闻窗外事，怎么会问起趣事来，必定有古怪，只挑心无足轻重的话说：“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狩猎围捕都是一些血腥的事，娘子不会感兴趣的。”

清儿心直口快，道：“怎么没有，四太子和我们小公子打架，算不算趣事。”

耶律观音一听，忙道：“为什么打架。”

清儿道：“具体为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只听人说打的可凶了，小公子喊打喊杀的，要杀了四太子呢？四太子也没有恼，也没生小公子的气，让小公子走了。”

耶律观音听了，大吃一惊，又急切道：“你们好好想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许瞒着我，快告诉我。”

双儿想了想道：“小公子像是知道了常胜将军的死因，才和四太子拼命的。四太子宽宏大量，不计较要，放小公子走，小公子走之前倒是来找过我们公主，好像说要接娘子离开这里，之后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耶律观音闻言，面如死灰，她一生的希望，都系在显忠身上，如今显忠不知去向，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挥手让双清姐妹出去，跪在观音像前，深深自责，又担心显忠安危，祈求哀告道：“我佛慈悲，保佑我儿平安，只要忠儿安然无恙，耶律氏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换取忠儿的命。”

耶律观音的婢女绕月、香雾、静水、飘云，见耶律氏跪在观音像面前，也不以然。

她们知道耶律氏，礼佛是出了名的，她们早就司空见惯了，不等耶律氏吩咐，准备好香烛蜡烛，放在佛堂案几上，又知道耶律观音礼佛时，不喜旁人在一旁，都若无声息的退到一旁，各人做个人的事，说笑玩乐，一笑了之。

晚间掌灯时分，飘云布置好饭菜，请耶律观音吃饭，客厅、堂厅、偏房、耳房都找遍了，不见耶律观音，飘云忽的道：“不会还在佛堂吧。”

匆忙赶去佛堂一看，见耶律观音还跪在哪里，飘云道：“娘子可是在这跪了一下午么？”

耶律观音诵经不语，飘云道：“娘子这么做什么，天大的事也好商量，只管在这跪着又何用呢？”

耶律观音道：“我犯了错，说了谎话，害了忠儿，我要惩罚自己。”

飘云道：“娘子一向爱着小公子，就是是说谎，也是为了小公子好，即便受惩罚，也不能这样，娘子快起来。”

说着上前，搀扶耶律观音，耶律观音推开飘云，道：“你出去，别管我。”

飘云道：“娘子即便呕死了。小公子也不会知道的，娘子想让小公子难过吗？”

耶律观音充耳不闻，不停诵经转，飘云无法，将饭菜端到耶律观音面前，在进来时，只见蔬菜米饭一动未动。

耶律氏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几个婢女愁的无计可施，坐到一处商量对策，忽的见耶律观音从佛堂走出来，飘云等人忙站起来，笑道：“娘子终于肯出来了。”

耶律观音将四个婢女呼唤到面前，分许静水将她多年的积蓄取出来，静水闻言，一头雾水，道：“娘子要金银财帛做什么。”

耶律观音不答，让她赶快去准备，又令绕月告诉沙虎她要出去，令香雾出去备马，让飘云伺候她沐浴更衣，一切准备妥当。

耶律氏骑着马，令飘云、绕月驾着两辆马车，车上装着金银珠宝。

耶律氏在隆恩寺下了马，香雾悄悄道：“我还纳闷呢？我们娘子从不外出，即便出去也是去寺庙，这次拉着珠宝，还以为娘子要做什么事，费了这半天功夫，原来还是来这里。”

静水喝止道：“快别说了，娘子走了，我们也跟上去。”

忙驾车跟上去，耶律观音忽然嘱咐，道：“你们在此等着，不用去。”说罢，独自进了庙门。

香雾道：“娘子进去做什么。”

绕月道：“想是烧香吧！”

香雾道：“娘子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从来烧香也没有拉着珠宝烧香的。”

绕月、香雾等人七嘴八舌的猜测，忽的又见耶律观音出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和尚，一下来就要拉一辆珠宝车。

香雾、绕月拦住不让拉，耶律氏道：“不得无礼，这些珠宝银钱是我捐赠给寺里的，你们让开，让大师拿走，好为佛像塑造金身。”

绕月、香雾听了皆是一愣，瞪眼看着珠宝车，被寺里的和尚的拉走，许久绕月道：“娘子你好糊涂，娘子虽不爱钱，可是没有了银钱娘子如何过活，这些年全靠娘子有银钱磅身，四太子府里的人才不至于很为难娘子，没有银钱给他们，他们不知如何作践娘子呢？”

耶律氏道：“我顾不了以后，只要忠儿能平安回来，我愿意散尽所有，这些珠宝银钱又算些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什么都比不上我的忠儿重要，原本这些珠宝我就是为忠儿存的，没了忠儿，还留着破铜烂铁做什么。”

一语未了，见寺庙旁躺着着几个流浪汉，耶律观音取出几个金银元宝，珍珠串、玛瑙杯给他们，将那几个流浪汉喜的磕头跪拜，将耶律氏当成活菩萨。

静水拉着香雾嘀咕道：“娘子疯了。”

香雾道：“不是疯了，是想的小公子想傻了。”

二人嘟嘟囔囔，嘀嘀咕咕说着，飘云道：“快跟上娘子。”

说着驾着珠宝车跟着耶律氏，便走边停下，绕月牵了系在树上的马，也跟着耶律观音后面，呆呆看着耶律观音，给沿路的人发珠宝，银锭。

绕月见了又想笑，又心疼银钱，干脆转过身不看，猛地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女子，直愣愣的盯着耶律观音，这女子是什古，奉了裴满贞的命令，去裴满府前去探望裴满的母亲。

正从裴满府回宫，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堵住了去路，下马观望，见耶律观音散发金银珠宝，什古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半天才问道：“她为什么要给人珠宝银钱。”

绕月等人摇头也说不知，或说她疯了，什古心中疑惑，拉着马走到耶律观音面前，虽然她不解耶律观音的做法，对耶律观音甚为敬重，道：“夫人有礼，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耶律观音还了礼，道：“我为我的过错赎罪，更为我儿子祈福。”说着褪下自己手中的檀香佛珠，带着什古手腕上，淡淡笑道：“我看姑娘是个正直的人，姑娘又和我的眼缘，这串佛珠送给姑娘，希望给姑娘带来福气，也借姑娘的正气，驱除我儿的晦气。”

什古古板木讷，一向不肯接受他人的东西，不知怎么的她见耶律是特别亲切。

尤其当什古看到耶律观音，散尽珠宝只为儿子祈福，她大为感动，使得她想起了她的父母亲人，红着眼眶道：“天神会保佑夫人的。”

什古所说的天神，是女真崇尚拜的萨满，说完，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耶律观音将马车中的金银珠宝，都散发给贫苦的女真、汉人，契丹人，一面散发珠宝，一面在心中祈祷，心中念了一千遍，道：“耶律氏女散尽财宝，只求上天怜悯，保佑我母子平安，我儿迷途知返，母子早日相见。”

一直到夕阳西下，原本堆着鼓囊的马篷车，只剩下一辆空架子，耶律观音方才心安，领着她的婢女返回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