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府内，一群将军、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围成一团唉声叹气。√

韩常是个急性子，最是忍不住，怒气冲冲道：“要我说，这一仗打的窝囊，明明就要打胜了，却偏偏被一把火给坏了事。宋人真是可恶，就是使诡计，真是气煞俺老韩了。”

言未毕，把手中的酒壶摔得粉碎。滚酒洒不跶不也身上，不跶不也原本就因为兀术重用韩常心里窝火，横竖看他不顺眼，憋着气，这一下更是碰到老虎嘴，当下跳起来，怒道：“韩常，你小子欺负人是不是。”

韩常怒喝道：“就欺负你怎么样，契丹狗杂种。”

不跶不也二话不说，抡起拳头朝韩常砸去，韩常侧身躲过，一手接住不跶不也的拳头，反击一拳，拳头落空了，被不跶不也一脚踢到肚子上，韩常大怒，圆眼环睁，像是咆哮的狮子，猛地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刀，怒道：“老小子，你敢敢跟我玩真的。敢欺负你韩爷爷。”

说着就要砍，聂耳挡在中间，喝道：“韩常，你住手，吃了败仗，四太子正恼火你俩还敢生事，两位将军若看看我的薄面，这是就算了，以后还是同僚，和和气气，若不看我的面，要打要杀，要死要活，只管外面去，别再这大账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聂耳一番话就像在二人头顶泼了一盆冷水，将二人燃烧起来的小火苗也扑灭了。

韩常心道：“聂耳时常照顾我，他的面子不能不给。”朝不跶不也冷瞪一眼，坐在一旁喝酒。”

不跶不也寻思道：“四太子颇信任聂耳，况且他仆散家族又是金国有权有势大家族，不能为一个韩常得罪了他，拂了他的面子，叫他不好看。”向聂耳拱拱手道：“惊扰郎君。”也在一旁坐定。

忽然折合道：“四太子怎么还不来。”韩常站起来望望门口，喊达英道：“小兄弟，哥哥对你不错吧！你去瞧瞧四太子去，就是打了败仗也不能躲着不见人把！”聂耳连连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韩常根本不当一回事，说话的嗓门更大了。

达英年纪虽小，确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心道：“你们都不去，让我去做炮灰，我才不干呢？”忙提起酒壶道：“韩将军，我们多喝几杯酒，四太子就出来了，来，来，将军达英敬你一杯，谢将军前日战场上搭救之情，以后还请将军多多照顾。”

达英一番溜须拍马的话，哄得韩常心花怒放，又灌了几杯酒。

里面发生的闹剧，被在窗外踱步的金兀术看的一清二楚，因为攻打仙人关功亏一篑，兀术难免烦闷，便在庭院里踱步。

此次战败，他虽没有向以往那样生气发怒，暴跳如雷，心里却是十分愁闷，就像被黑云遮盖住月亮一样，连洒下的光都是昏昏暗暗的，照不见花草树木，也照不见金兀术背对竹林的身子。

只看见一个黑乎乎、冷清单薄的黑影子在竹林子上时走，时停，时高时低，摇曳不定。

金兀术心里是孤独的，他虽是一方主帅，掌握生杀大权，身边围绕着千军万马，可他还是觉得甚是孤独，因为没人理解他。

让他更不解的是，明明要赢了，为何输了，金人的人数是宋人的十倍，金人骁勇善战，又怎会败了，想了很久他也没想明白。

不过他却想明白了一点，宋人不在是软弱无能的宋人，宋人变了，变得和金人一样勇猛，一样的不怕死，尤其吴阶兄弟放火烧山视死如归的气节、谋略，令金兀术既佩服又发憷。

他心里更加清楚了，吴氏兄弟是他西进的主要障碍，这颗钉子他是一定要拔掉的，只是眼下不能硬拼，一来损失太大，二来经过此次一战，将士需要休整，一定想个好计策才行，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兀术心里虽是这样谋划着，一时也无其他好办法。猛地一抬头望见月亮旁的黑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露出金黄的光晕，整个庭院都闪耀发光。

金兀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发现月亮比刚才温暖多了。

他大步绕到回廊上，便听到里面传出打骂声，兀术在窗户外面听了一会，暗自道：“这韩常忠勇有余，智慧不足，倒是达英这小子，人小心眼不少。”

又听了一会，见聂耳轻而易举的劝得两人无声无息，兀术心道：“想不到聂耳在还有如此大的本事，这二人都是火爆脾气，到也听他的，不简单。”

又见里面静静悄悄的，兀术想了一想，吩咐侍从抬十几坛美酒来，走进大厅笑道：“让众位将军久等了。”

折可求等人起身道：“没有，没有，属下等也是刚到，不知四太子有何吩咐。”

兀术指着酒坛子笑道：“喝酒。”

韩常等人听了一愣，面面相觑，原以为吃了败仗，金兀术一定会大发雷霆，没想竟然要吃酒，将信将疑道：“吃酒。”

兀术道：“没错，喝酒，连日来各位将军跟着我东征西讨辛苦了，今晚特意犒劳各位将军，来，今晚不醉不归。”

兀术见众人都疑惑不动，折合不安道：“不知皇上可知这里的情况。”

兀术哈哈大笑：“天大的事有本太子顶着，有本太子在，你们怕什么，错是我一人的，升官发财是大家的，来喝酒。”

兀术这番话，正和了在场人的心思，也不需退让，一个个抱着酒坛子大喝起来，正喝的酣畅，有侍从奏道：“上京来人了。”

兀术道：“请进来。”

兀术见到来人大惊道：“宇文大人，怎么是你，皇上有何旨意。”宇文虚中看了一眼坐着一排武将，示意兀术借一步说话。

兀术喝退众将，道：“先生有话只管说。”

宇文虚中从怀里掏出昭书，兀术接了，打开只见写道：“四郎君见此昭，立即回京。”

兀术惶恐道：“大人可否告诉我，上京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虚中道：“臣也不知，只是皇上最近精神不好。”

金兀术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思考着，皇上已年过六旬，难不成是，他不敢往下想了。安排好军务，带了韩常、达英、聂耳等一干部将急匆匆得赶回上京。

一见太宗，兀术不由的呆住了，太宗虽年迈，可一向生龙活虎，龙马精神，可如今，只见龙榻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满鬓苍白，精神萎靡，眼神空洞。

见兀术，太宗来了精神，挺着身子喊兀术道：“四郎君，快来。”

兀术忙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太宗想要扶兀术，可双腿不能动，手臂又够不着，急的双手敲龙榻，喝一旁的宫婢道：“都是死人，眼都瞎了，还不扶起来。”

金兀术不等宫婢扶起，朝前移动一步，拉住太宗枯瘦的手，伤感道：“皇上，你怎么了。”

太宗摇摇头叹气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兀术，朕要找你阿马去了。在朕闭眼之前，朕还有一事放不下。定要嘱托四郎君。”

太宗忽然左顾右看，猛地把案几上药罐子摔的粉碎，怒道：“谙班勃极烈哪去了，给朕叫来。”那宫婢听了，忙一溜小跑出去寻人。

太宗自打中风之后，就变的喜怒无常，时不时的杀人打人。金兀术忽然又跪下道：“臣向皇上请罪。”

太宗疑惑道：“请罪，郎君何罪之有。郎君的奏捷朕已看过了，攻下和尚原是大功一件，朕还要给四郎君加官进爵呢？”

金兀术把仙人关失利的事说了，太宗不以为然道：“朕还以为什么大事，也值得四郎君惊慌不安。自古以来，战事有输有赢，凭四郎君的本事，不怕打不下来。起来，朕不怪郎君。朕记得郎君说过，吴阶兄弟甚是厉害，这次的主帅可是他们二人。”

兀术道：“是。”

太宗叹道：“想不到宋国还有几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我大金的南进之路要受阻了。”

兀术趁机进言道：“皇上，臣请旨让大军休整戍边，请皇上恩准。”太宗道：“准，将士休息，四郎君也休息休息。”忽然又道：“安班勃极烈怎么还没来。”一宫婢胆怯道：“回皇上，奴婢们已经去找了。”

太宗喝道：“废物，你还愣住这干什么，还不去找。”那小宫女踉踉跄跄的退下去，寻完颜亶不在话下。

完颜亶原是日夜守护在太宗身边，后见太宗打盹了，就偷偷溜到外面散散闷气，走着走着就离太宗的寝殿越来越远，出了西门，忽又见不远处有一座院子，里面有人弹奏乐器。

完颜亶走上前去一瞧，只见院子门匾刻着浣洗院三个字，刚要进去瞧个究竟，就听见侍女急呼呼喊道：“哎哟，原来殿下在这呢！快点，皇上醒了，要见殿下呢？”

完颜亶一听，拔腿就跑，跑的气喘喘累的满头大汗，喘息道：“儿臣拜见皇爷爷。”

太宗一见完颜头冒热汗，就知道他又跑去玩了，立刻拉下脸子，不悦道：“你是谙班勃极烈，未来的一国之君，怎能光想着玩，应该把心思放到朝政上。”

完颜亶唯唯诺诺道：“儿臣知错了，请皇爷爷息怒。”其实完颜亶不是不关心朝政，只是朝政都被粘罕，蒲鲁虎，宗干这三人把把持，他把朝堂架空了，无人把他这个谙班勃极烈放在眼里，无人希望他过问政事，这些话完颜亶只能埋藏在肚子里，不敢吐露一个字。

太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还小。来，去拜见你四王叔。”

完颜亶学着汉人见面的样子，向兀术拱手作揖，金太宗喝道：“跪下，行长辈之礼。”

金太宗一声狮子吼，吓的完颜亶双腿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兀术磕头行礼。

金兀术忙跪下，惊慌道：“臣不敢受谙班勃极烈的大礼，谙班勃极烈千岁请起，都元帅殿下请起。”

金太宗道：“四郎君，你起来。虽说君不拜臣，亶儿尚未登基，还不是君。侄子拜叔叔，天经地义，这一拜该你受的。”

金兀术不敢忤逆太宗，等完颜亶行过了叔侄之礼，又朝完颜亶行了三个胡跪，当为君臣之礼。

太宗看在眼里，嘴上不说，欣慰的点点头。喝退众人，让兀术坐下，语重心长又道：“兀术，朕要托付你一件大事，你不能推脱。”

兀术道：“臣万死不辞。”太宗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又看了一眼枯黄的手，无奈道：“你瞧见了，朕不行了。”

兀术忙道：“皇上只是病了，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太宗摆手道：“行不行，朕心里明白的很，人哪有不死的，就像王兄那么勇猛，最后还不是魂归地府，朕也一样。只是亶儿年幼，大金内忧外患不断，朕实难心安。朕要你辅佐谙班勃极烈，辅佐下一任皇帝，保住完颜家族，保住大金国，无论如何大金国不能分裂，不能让你阿马和我的心血毁于一旦。”

兀术望着太宗期盼的眼神，明知担子责任重大，可他不能推脱，也不想推脱，可又怕挑不起来，犹豫道：“皇上，臣”

太宗道：“你不答应朕吗？你要看着你阿玛的心血白费。”

兀术道：“臣，怕担不起大任。”

太宗忽然笑道：“你但得起，后一辈的子侄中，数你出类拔萃。四郎君不可推脱，辜负朕心。”

兀术坚决道：“是，臣谨遵皇上旨意，辅助皇上，为我大金开疆扩土。”

太宗欣慰笑了，又道：“你长期征战在外，朝中的情况你可知道。”兀术刚想说知道，又怕太宗疑心，想了想改口道：“臣不知，请皇上教臣该如何做。”

太宗叹道：“盘根交错，朕有心无力，你初回朝廷，不必急着改变，锋芒太胜惹人猜忌，对你有害无一利，也不可过于软弱，否则难撑大局，你需要韬光养晦看准时机最。”

兀术道：“是。臣铭记在心。”太宗听了浑浊的眼睛发出微亮的光芒，沉重道：“四郎君，大金和谙班勃极烈，朕都交给你了，你可好好辅助。”

金兀术只觉的心头猛地压了一座大山，压的喘不过气来，又不能移开，舒一了一口气，眼神一沉，下定决心，果决道“有臣在一日，必不叫乱臣贼子嚣张。臣效仿蜀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宗闻言心安了，又让完颜亶朝兀术行礼拜谢，金兀术不敢受，到朝完颜亶拜了三拜。金太宗又嘱咐完颜亶和兀术学习军事政事，完颜亶一一应了，道：“儿臣记下了，一定和四王叔好好学。”

太宗挥手让二人退去了。刚要眯会眼睡觉，皇后唐括氏领着蒲鲁虎来了，见太宗精神不济，问一旁婢女道：“皇上可吃药了。”那侍女望了一眼半眯着的太宗，低着头小声道：“早间的吃了，中午的没吃，皇上把药碗砸了。”

忽然太宗喊道：“皇后，宋王也过来。”那小宫女吓得咯噔一声，面色瞬间变白，就要哭出来，姚粉儿连忙把小宫女推出去。唐括氏转过身来，看太宗眯着眼看她，笑道：“皇上醒了。”

太宗又道：“皇后这边坐。”

唐括氏坐在龙榻旁的一个红木雕花铺着绣搭的椅子上，寻思道：“听说四郎君回来了。可是战事结束了。”太宗打量的唐括氏，早就猜出唐括氏大的意图，阴沉着脸道：“军国大事皇后不懂，某要多问。朕有一句话话要劝皇后、宋王，谙班勃极烈已定，不可心生他念，图惹祸患。”

蒲鲁虎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又气又怒，心里埋怨太宗，你不立我，还不让我走争取，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也不管太宗脸色，气呼呼道：“阿玛身体不好，好生休息，儿子先告退了。”

唐括氏喝道：“蒲鲁虎你站住。”

太宗遥遥头道：“皇后，让他走，皇后也瞧见了，就他这么个急性子，能成什么大事。哎！不是朕不立他，实在立不得他，论圆滑老练，他不如宗干，论心机城府，他不如粘罕，况且粘罕手里握有重兵，宗辅，兀术又都是宗干的亲兄弟，不得到他们的支持，他如何做的了皇上，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朕是为他好，到白费了朕的一番好心。”

唐括氏道：“臣妾知道，臣妾会劝蒲鲁虎。”

太宗道：“皇后好好劝劝他，让他踏踏实实做他的宋王，享受一生富贵也就罢了。”

唐括氏笑着应了，又说了一些宽慰的取巧的话，哄的太宗睡着了，才心事重重领着婢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