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浩浩荡荡的，向和尚原进军之际，早有宋兵探得了消息，回去报信。一士卒战战兢兢，哆哆嗦嗦道：“禀，禀告两位将军，金人来了。”

这士卒显然是被金人吓破了胆子，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全。

吴阶道：“怕什么，金人有多少人，从何处而来。”

小将士道：“金人分两路大军，一路从凤翔而来，一路从阶州、成州而来。”

王武喝道：“来就来了，你怕什么，没用的的东西。”抬起飞毛腿，一脚把瘦弱的士卒踢出帐外。只见一身儒服儒衫，头裹着黑纱巾的吴阶斥道：“本将军严令不准责打士兵，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自己到帐外领军棍去。”

王武抱拳道：“末将犯错甘愿受罚，可末将看见那没用的东西就生气，末将请将军暂且记下，等末将退了女真野人，将军要打要杀末将不皱一下眉头。”

吴阶治军一向严令，执意要将王武法办，便令人将王武推出去行军杖，巧好一员大将从外面巡营回来，只见这大将身长八尺，肩宽体阔，浓眉大眼，一身锁子甲，脚踏虎皮靴，斜挎一柄青刚长刀，这人便是吴璘。

吴璘是吴阶的弟弟，德顺陇干人（今甘肃静宁），字唐卿。

吴璘吩咐暂停行杖，走进大账，拜见吴阶道：“大哥执意要责打王武，小弟也不敢违抗大哥命令，不过可否让挨了一脚的先头兵行杖。”

吴阶道：“依你所言，让他行棍。”

吴磷把那挨了一脚的小士卒叫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道：“大敌当前，望贤士不计小怨恨，同仇敌忾，吴璘替王武将军赔礼了。

小士兵挨了一脚，正无处发泄，忽听将军让他行杖，心想着定要恨恨的将王武打几十棍子，以报一脚之仇，眼见吴磷如此谦恭，对自己这么个小人物也肯低三下四，心中感动，眼眶涌泪，激扬道：“小将得将军如此相待，死不足惜。更何况是王武这样力气过人的将军。小将不敢执杖。”

吴磷道：“打还是要打的，不打不足以服人心，只不过行杖的力度，或轻或重全靠你掌握了。”

那小将士道：“小将明白了。”小将士亲自执杖不疼不痒的打了王武二十军棍。王武向来皮厚，别说这轻轻的二十军棍，就是打的皮开肉绽，也能健步如飞。

当下拜谢吴磷，复又入大帐拜见吴阶。忽的，又听到王喜急急道：“金军来势汹汹，我等只有几千残兵败将，恐不是金人的对手，还是以退为妙。”

王武怒喝道：“哥哥为何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金人步步紧逼，黄河以北都已沦陷，哪里有路可退，战不过顶多就是一死，我死也不退。”

王喜道：“此举不过以其之短避敌人之长，等待时机。”

王武道：“什么鸟时机，这就是时机，让我做缩头乌龟，我不干，将军，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不胜，愿献上项上人头。”

吴阶面色从容，一脸镇定，威严道：“和尚原是金贼进入汉中的第一道屏障，我守住此关，金贼绝不能越我而去，守住此关就是守住川蜀。”又执着川蜀地形图到：“唐卿，杨政，你在神岔沟安排伏兵，专等耶律余睹部，王武、王喜你二人在大散关埋伏精兵，张清、杨福，你二人在嘉陵江处埋伏，一举歼灭折合部。”

众将士道：“得令。”诸位将士专门利用山川地形，峡谷陡坡处埋伏，最先到达的折合部，便被打的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因在山谷间，金人的铁骑失去了优势，想追追不到，想退又被王喜王武兄弟堵住了退路。

折合便让金军全部下马，与宋人展开生死搏斗，折合道：“那提刀的汉人，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王武道：“你别跑，吃我一刀。”二人长刀对长刀，战了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王武虚晃一枪，朝嘉陵江跑。

折合领兵紧追不舍，追到江边上忽见芦苇草丛里钻出张清、杨福等伏兵。宋兵合兵一处，把折合团团包围，折合大喝一声，提起长刀，一通猛砍，砍杀了几十个宋军将士，背后不妨，被王武砍了一刀，折合怒骂道：“你这卑鄙小人，惯会使阴招。”

说完，提刀朝王武砍来，王武提刀相挡，只听的哐当一声，宝刀相接处，火星点点。二人杀红了眼，又大战了几十回合，依然不分胜负，只等一股金军杀来，才将折合救出去。

王武等人兵合在一处，穷追不舍，直杀得乌云蔽日，血染山谷，横死遍野。一直大战到天黑，折合部才突出重围，退到黄牛堡，折合下令埋锅做饭，整军在战，偏偏天不凑瞧，时不时的一阵阵阴雨绵绵，这可让长在马背的女真汉子吃足了苦，偏偏这时王武等人领兵呼喊着杀来，女真人早已没了先前的士气，一听宋军来了，纷纷逃窜。

折合见大势已去，也无心战斗，跨上宝马一溜烟跑了。一直逃到阶州，折合部队才安稳下来。

耶律余睹率领大军渡过渭水，先在渭水分支清江河峡谷，遭到伏击，损兵折将。吴璘又在神岔峡谷投掷石头、木棍，打的金人惶惶不安。

聂耳请缨带领弓箭手在前开路，只要发现风吹草动，便是一阵乱射。吴阶等人站在高处，见金人依然成惊弓之鸟。吴璘让士兵轮番扔落石，待金人应接不暇之际，让杨政迎战聂耳，二人大战几十回合，胜负难分，吴璘见状，忙擂鼓收兵，令杨政撤退。一时间所有宋军消失在山谷中，耶律余睹不敢深入，退到平缓地带安营扎寨，数十天，宋人不攻，耶律余睹也不挑战。

他的这一做法，惹得前来送粮的韩常大为不满，冲进大帐喊道：“将军为何不战。”

耶律余睹道：“时机未到。”

韩常恼火道：“天天等着，时机会从天上来。耶律将军在辽时也是一员虎将，怎么降了大金，就变得胆小如鼠了，莫非耶律将军又贰心，不愿为金出力，也对，耶律将军是大辽宗室。自然心系大辽。”

耶律余睹被韩常那说中心事，面红耳赤恼羞成努，刚要发火，忽然想道：“我何不借宋人除去他。”咽下怒气，想了想笑道：“韩将军说的是，确是不能这么等着，不如韩将军先去探探宋军的虚实。”

韩常道：“探就探。”点兵领将，拍马出了营寨。耶律余睹望着尘土飞扬的马队，邪笑道：“韩常啊！韩常啊！你死了可别怪我，你自己找死。”

聂耳急冲冲而来，喘气道：“韩将军呢？”

耶律余睹正色道：“韩常不听军命擅自出营。犯了军纪，本将军要定要重重罚他。”又吩咐左右侍从，韩常回来立刻绑了。

聂耳听了，心中颇为疑惑，面上恭敬道：“韩将军鲁莽，言语之间冲撞了将军，还望将军海涵。属下愿带兵接应韩将军，请监军恩准。”

耶律余睹道：“不可，眼下情况不明。任何人不得出战。”又道：“任何人不得出营，违令者斩。”冷哼一声，挥袖子走了。

聂耳急的团团转，只觉得韩常此去一定凶多吉少。思虑再三，点起五千将士，硬闯营寨。果不其然，韩常遇到了吴璘、杨政等军。吴璘假装败退，把韩常引入设好的包围圈里。韩常虽然勇猛梦，可面对志勇双全的吴璘，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几次冲杀都没突围出去。巧好此时，聂耳带兵马赶到，吴阶见金人人多，立刻鸣鼓收兵。

聂耳望着整齐划一的远逃的宋军，道：“宋军中竟有如此治军严明的将军，你今日败了也不奇怪。”

韩常气哼哼道：“我今日运气不好，中了蛮子的圈套，若是真枪实战的打，吴璘小儿未必是我的对手。”

聂耳知他向来不服人，也不争辩，只道：“为何不听军令擅自出营。”韩常闻言怒喝到：“那个王八糕子说的，耶律余睹说的。这个卑鄙小人，想害死我。你看我不杀了了他。”

言未必，拍马走了，聂耳仔细一想，明白过来，忙追上韩常，拉住缰绳，道：“你没令牌，便是私自出营，已触犯了军令，耶律余睹是监军，你杀了他，罪就大了。”

韩常道：“那有怎样，他耶律余睹敢杀我。”

聂耳道：“你和他之间有了间隙，保不准他不会杀你。你是押粮官，只负责押运粮草就行了。现在粮草不够了，你去催粮。”

韩常道：“刚刚运来的来粮草怎会不足。”忽然明白过来，拱手笑道：“多谢。”

聂耳拱手还礼道：“韩将军回去后，禀告四太子，耶律余睹疑似有贰心，让四太子早作提防。”

韩常道：“我早就看出耶律余睹不是个东西。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字不差的告诉四太子。”又道：“你不和我一块走，万一耶律余睹对你下手怎么办。”

聂耳笑道：“他虽是监军，可也不能一下子控制几十个猛克猛安，女真人的军队，还能由他一个辽人说了算，韩将军就不必但心我了。”

聂耳回到军帐大营，耶律余睹虽然恼怒聂耳违反军纪，也想杀了他立威，又恐引起女真将领的不满，只是打了几十军棍，就此了事。

凤翔府内，金兀术望着一封书信沉默良久，既凝重又悲伤。正在一旁温酒的耶律拂奴道：“四太子，发生什么事了。”

兀朮严肃道：“摆香案，立香炉，惫酒。”

拂奴虽然心中疑惑，可看兀朮神情也知发生了大事，不在多言，令人把桌案、香炉摆在面向会宁府的方向，又放上几样贡品。

不一会，只见金兀术卸去戎装，换了一身衣服，白锦远山奔鹿纹袍子，白织锦销金搭子飞兔纹软皮帽子，腰间系着白玉夔龙纹镶金沿的金丝带，脚踏软皮银白色靴子，庄严肃重走向香案。

忽见兀术拿起燃起的香料，点燃了插进香炉里，望着北方遥摆三下。斟满两碗温酒，一碗自己喝了，一碗洒在地上，伤悲道：“叔父，一路走好，原谅兀朮不能送你了。”

拂奴闻言，暗暗猜想道：“四太子一共两个叔父。一个当今皇上吴乞买，令一个就是暗班勃级烈斜也，四太子喊的叔父，难道是斜也。”就在拂奴疑惑之间，刘彦宗神色匆匆的来了，一见金兀术一身穿着，立刻明白了。

刘宗彦站在香案前，朝着北方遥拜了几拜。刘彦宗道：“皇上派使者来了。四太子要不要见见。”

兀朮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必见了。先生好生款待就是了。”一面说，一面走进大厅，分主次顺序坐了，坐在黑漆印金牡丹花纹方脚榻上，刘宗彦坐在红漆雕花太师椅上，拂奴捧着温好的热酒，递给兀朮，兀朮接过放在茶几上，又有一侍婢沏来一壶茶，斟满一杯，退到一旁。

刘彦宗押了几口道：“朝中又有大事发生了。不知四太子如何打算。”

金兀术当然明白刘彦宗所指何事，暗班勃级烈死了，相当于中原的皇太子死了，朝中定然另立暗班勃级烈，还不知上京城会闹的怎样翻天覆地。

金兀朮听了，淡然一笑道：“女真旧俗，兄终弟继。叔父斜也死了，自然会另立一个。”

刘宗彦笑道：“立自然会立的，只是这立何人，倒是个问题，只怕皇上也甚是为难。”

兀朮道：“先生何意？”

刘宗彦道：“女真习俗也是立嫡不立庶，皇上嫡亲兄弟，只剩下都元帅斜也，如今都元帅殁了，皇上再无嫡亲兄弟，可不就是上天给皇上出了一个大难题。”

兀朮闻言，淡淡一笑道：“皇上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刘宗彦此言的其目，是暗示兀朮赶快收兵，回上京争夺储君之位，可奈何兀朮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刘宗彦也不好明言，端坐案几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尴尬一笑。

其实金兀术明白女真立嫡不立庶的规矩，也知道刘宗彦的用意，只是刘彦宗不知道金兀术的心思，他一生有二大志向，一是灭辽并宋，建立不世之功勋，二是忠于大金，忠于皇上，做千古忠臣和完颜家族最忠诚的守护者。

韩常忽然大踏步进来，大声嚷嚷道：“耶律余睹这小子要谋反，四太子不可不妨。”话未说完，只见耶律拂奴坐在兀朮身旁，韩常立刻住嘴，眼直勾勾的盯着拂奴。

兀朮见状，也望了一眼拂奴，拂奴深感不安，起身道：“妾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兀朮笑道：“娘子不必回避，正好听听韩将军说些什么，娘子也好给耶律将军带个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拂奴闻言，更加惶恐不安，心道：“哥哥千万别做出不好的事情来。”充满焦虑而又柔情的眸子看向兀朮，兀朮确是看向韩常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韩常便把耶律余睹怎样害自己，怎样不出战，怎样遭受败绩的事情说了。兀朮刚开始听韩常嚷嚷，真以为韩常要谋反。

金主吴乞买曾听人言耶律余睹要叛金，才把耶律余睹从咸州调到前线来，让兀朮时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为查清事实，金兀术还把他的妹妹耶律拂奴带到战场，多日来，也没见耶律余睹有叛金的迹象。兀朮听韩常满腹牢骚，便认定是和耶律余睹不和，以及让他押运粮草不满所致，也不放在心上，只道：“韩将军一路辛苦，快下去歇歇。”又吩咐左右侍卫道：“宣军医来，给韩将军瞧瞧伤势。”

韩常见兀朮不信自己，急道：“我韩常若说一句假话，就让我这眼珠子也没了。”

兀朮心道：“韩常还真是有勇无谋，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本太子也不能立刻表态。万一弄巧成拙，岂不逼反了他，逼反了还是次要，他现在的身份是右副监军，几万兵马都归他调遣。稳住他才是主要的。”便喝斥道：“休得胡说，是非曲直，本太子自有定断。无需多言，快快退下。”韩常心有不甘，可见兀朮一脸严肃，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