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悠心里知道，穆柳虽然长大了，可心里却永远住着从前得那个爱哭的小女孩。悄悄告诉大家，本书首发，想更快阅读，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就算她明明感受到了穆柳在哭，却也像小时候那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连想要伸出的手也停在那里，甚至连翻身都不敢，只是一动不动躺在穆柳旁边，等她睡着了，才轻轻地呼出一口，轻轻地叹息。

很多事都变了，可从小陪伴的感情不会变。就像花圃里的那株迎春花，早不是从前的那棵，可还承载着和她们一起回忆过去的功能。两年前，筱悠发现那株迎春花慢慢变黄变干枯萎了，穆柳在外地上学，叶奶奶去了小雨阿姨家，院子一直是筱悠寒暑假回来帮忙照看。可那株最旺盛的迎春花却不知怎的慢慢枯萎了，筱悠在那株迎春花下坐了很久，她还记得那晚的月光很朦胧，厚厚的乌云也没有挡住它清亮的光芒，世界很安静，只有她的心波涛汹涌。筱悠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花卉市场，买了棵一模一样的种在原来的地方，原本挂在脸上的泪被淅淅沥沥的小雨稀释，那是筱悠少有的难过时刻，不过她不打算跟穆柳说，也没想跟谁提起。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享受那种默默守候的感觉。

当她睁开朦胧的眼睛，意识不清地发现自己躺在院子中间的凉席上时，也只是惊呼了句好重的露水，太阳刚刚露出了头，她慢慢想起昨夜穆柳的泪水，但她没打算戳穿穆柳，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就像我们早上吃什么。

穆柳站在院子里，弄了冰水在敷眼睛。一看筱悠醒了，就开始抱怨，“蚊子竟然叮我的眼睛，气死我了，它肯定是嫉妒我的如花美貌，才下这么狠的口。”

从小到大，筱悠已经习惯了，穆柳为她哭肿的眼睛找各种理由，筱悠总是极配合地说着轻松话，从不拆穿穆柳的谎言。筱悠以前一直以为因为自己苦苦追问，穆柳也不得已编造了很多谎言，现在才发现，不管自己问不问，穆柳都会说起那些早就想好的谎言。

“蚊子才不管你是如花，还是美貌如花，只要身体流着血的生物，都是它们的妈妈，怎么样，有一堆孩子的感觉还不错吧！”

“你这样说，肯定也是嫉妒我的美貌。”

“对呀，如果全世界都嫉妒你的美貌，我肯定也是最最最最最嫉妒你的那一个。”

穆柳听筱悠的话又笑了，从回来那一刻，她总会忍不住笑。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以泪洗面，没完没了地哭，没想到自己竟比想象中要坚强的多。这样算起来，母亲也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回来休息一下是对的。可是不管回来有多开心，这个乌托邦有多迷人，都要重新上战场，面对血淋淋的被撕开的人生真相。

穆柳回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阿石楠。阿石楠还住在以前跟荷荷一起合租的房子，很简陋的一室房，15平米左右的样子，配了很小的厨房和洗手间。穆柳以前跟着荷荷去过一次，那时荷荷跟阿石楠正你侬我侬，还是阿石楠做好了饭，等两个女孩吃。而如今人面早已随风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阿石楠打开门看见穆柳的时候，愣了一下，紧接着往穆柳身后看，好像在期待，荷荷牵着穆柳的手走在后面。

“怎么，怕我找人报复你。”穆柳来势汹汹，误会了阿石楠的眼神。

她进了门，充满仇视地打量着那间屋子，没有了女主人，那间屋子变得又脏又乱，到处是喝空的啤酒瓶、吃剩的泡面桶、膨化食品的包装袋、果核，还有随意乱丢的烟头，窗帘紧闭，浑浊的空气和灰暗的房间让穆柳觉得喘不过气。

荷荷自杀后，阿石楠的日子又怎么能好过。面对穆柳的上门挑衅，阿石楠不愿忍气吞声，冷笑一声说道，“看来他们说的没错，神经病的脑回路确实不怎么正常。”

“杀人狂才是他妈的神经病。”穆柳拉开了紧闭的窗帘，打开了不知紧闭多久的窗户，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盯着窗外说道。阿石楠站在穆柳身后，愤怒地回答道，“你说谁杀人狂？”他紧紧攥着拳头，血管突起，青筋毕露，那身结实的肌肉已经蠢蠢欲动。

“谁杀了人谁心里清楚。”穆柳咬牙切齿，说得一字一顿。她回过头死死盯着阿石楠，脖子快仰成90°，被激怒的阿石楠一下子掐住穆柳的脖子，盯着穆柳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你到处造谣诬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穆柳因为被阿石楠掐着脖子，整个头都伸出窗外，悬在空中。因为喘不过气，脚下也使不上劲，脸和耳根通红，大脑缺氧，愤怒却早害怕一步控制了穆柳的脑子，脑子里突然出现荷荷那张温柔的脸，她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像是个越飞越高越飘越远的风筝，线牵在别人的手里，满是无助，唯有一死才能解脱。

只是掐着穆柳脖子的那双手竟渐渐松了下来，那个原本脸上写着愤怒的男人，如今满脸的汗珠，看过去只剩挫败。他转身面对着墙壁，愤怒地用手一下一下地砸着墙壁，喉咙里发出动物般的悲鸣。重获氧气的穆柳看上去一点不怕怒发冲冠的阿石楠，不顾自己还气喘吁吁，她只是重复着生命里的怒吼，尖叫着，“杀了我呀，杀了我呀，像你杀荷荷那样杀了我呀！你别以为你通过出卖自己，就能得来宁静。你在背后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都知道。警察放过你，荷荷放过你，可我不会放过你，我会像厉鬼一样，搅得你生活不能自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安宁！”

阿石楠背对着穆柳，两手狠狠地抓着窗台，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一拳打碎穆柳鼻梁的冲动。等理智终于回到他身上，才回头不咸不淡地说道，“警察局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荷荷是自杀，你再胡搅蛮缠，我报警告你扰民。还有，我的拳头从不受谁威胁，我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你敢搅和得我毕不了业，我就敢把你打成残花败柳。不妨我们就比比看，谁更狠！”说完这句话，他粗暴地拽住穆柳的一只胳膊，不顾穆柳还在尖叫，把她丢出了门外，反锁上门，才找到自己的宁静。

穆柳像堆垃圾一样被丢在门外，她突然在想荷荷此刻会怎么办呢？委屈求全，接受那个男人的忏悔，全心全意地爱着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从来就没有受到过伤害。

“荷荷不可能自杀，我手里有证据，你别以为你已经安全了，我终究会给荷荷报仇，不管用什么方法。”穆柳使劲捶了捶门，恶狠狠地说完话，才转身回宿舍了。

只是刚打开宿舍门，就撞上了周佳佳。周佳佳正要出门，明显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声刺耳的“嘶”加重了穆柳心中的愤怒，仿佛嘴巴里有一口痰，吐不出又咽不下，索性木着脸走进了屋子，连表面的和平都懒得演了。

也许真有很多人不喜欢穆柳，可这个很多中绝对不包括周佳佳。周佳佳觉得自己一向是很稳重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经变得脆弱，就像被谁削细了一般，从一个神经大条的马大哈变得一惊一乍。重一点的敲门声会吓她一跳，重一点的脚步声会吓她一跳，重一点说话声会吓她一跳，总之但凡有一点动静都会闹得神经鸡飞狗跳。她难受的同时，还不忘自我调侃，是不是应该趁放假去医院看下神经科。

可穆柳不知道这些，她只看到周佳佳被她吓了一跳，看到周佳佳躲避的眼神，她被愤怒扼住了喉咙。穆柳还记得，刚开学那会周佳佳亲昵地挽着自己隔壁的样子，像很多住宿舍的女生一样，她们一块上下课，一块吃宵夜、喝奶茶、逛超市，手挽手去食堂，脑袋挤在一起看电影，追综艺，去很远的城市追星看演唱会，一起尖叫着坐过山车，在KTV嗨唱一整晚，仿佛是身体和影子的关系，从来没有分开过。可是女生的友谊也并非永远不会变。周佳佳喜欢结交朋友，可穆柳不喜欢，穆柳只喜欢单独属于自己的感情，单独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当周佳佳把隔壁宿舍的方丽拉到她们的两人小集体的时候，穆柳就自觉地远离了周佳佳，刚开始周佳佳还会叫穆柳一起玩，只是听到的拒绝多了，也就不再勉强了，两人的关系也就一日渐一日地冷了。

后来荷荷出事，穆柳的疯狂状态，让包括周佳佳在内的三个室友都有些害怕，三个人之间的悄悄话就变得多了些。那段时间里，宿舍里风声鹤唳，不知谁从图书馆借了本关于女生宿舍的恐怖小说回来，大家看完还相互传阅，弄得寝室里氛围紧张，气氛一日比一日压抑，大家开始小声说话，窃窃私语，没有人能睡个好觉，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担心穆柳会在月圆之夜变身。到最后，恐怖小说变成了生活指南，她们把书里的故事和穆柳一一对照，越聊相似点越多，越聊越害怕。特别是后来不知道谁先传出来穆柳有抑郁症，还因为精神不正常住过医院，这个新消息彻底吓坏了这几个女生，因为事情的走向和小说里写得竟越来越像。事情的演变越来越夸张，可穆柳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照例天天披头散发地耗在办公室。周佳佳倒是不怕穆柳，只是受不住每天被室友在耳边讲恐怖故事，连上厕所都成了问题，总要有人陪着才敢去，后来晚上水都不喝了，就怕上厕所。

穆柳回家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好像笼罩着寝室的乌云一下散尽了。穆柳被穆雨带回家的第一天，她们三个兴奋地通宵没有睡觉，终于放开声音聊了一晚上的话，好像一场原本看不到头的战役，终于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解放般的狂欢充满了她们的内心。她们那时才意识到，这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差点成了阻碍她们呼吸的重负。

而这些心事，穆柳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她出丑，看着她伤心绝望。就连一向老好人得周佳佳都离她越来越远，穆柳发现不知何时，寝室另外三个人好像变成了连体婴儿，总是脑袋挤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得话，而那些话说来说去都是穆柳，穆柳却以为她们聊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从穆柳决定搬出去，到荷荷自杀，再到中间漫长的暑假，周佳佳原本和穆柳达成的和解，如今变成了害怕。原本书里得那些故事，周佳佳是不屑的，更别说会相信。可听得多了，竟会觉得浑身发冷，心也跟着打冷颤，就不得不信了。穆柳很难相信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个人，竟然会如此害怕自己，可能那个人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原来友谊也会所托非人。

好在秦子阳并没有因为穆柳整个暑假的音讯全无，就不理她。这下真的要搬出去住了。穆柳心里想到。她还记得刚刚自己说搬出去时，周佳佳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周佳佳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用笑容示好，却被穆柳当成了示威，刺得她的心脏抽抽地疼，宿舍冰窖一样的氛围，化开了，原来穆柳自始至终都是那个多余的人。那个曾经一起追星吃东西上课的人，那张依旧笑得明媚人畜无害的脸，如今却变得如此丑陋。穆柳觉得自己像一只在森林里奔跑却被猎枪瞄准的鹿，再也感受这世上的善意。

穆柳忍不住一遍遍回想，荷荷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寝室让她如坐针毡，冷暴力把她推向了那个杀人犯身边。穆柳粗暴地拉上挂在床上的帘子。她特别想荷荷，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和荷荷一起早点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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