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心理医生后，宋清去了厨房，她打开了冰箱，并把自己吓了一跳，西蓝花、土豆、玉米、白菜、胡萝卜、荷兰豆、木耳、香菇、莲藕、各色彩椒……她被那意想不到的琳琅满目吓到了，她以为那冰箱早就空空如也，一如主人心情的破败。悄悄告诉大家，本书首发，想更快阅读，百度搜索就可以了。可那冰箱明明还在贪恋这世间的美好，而那冰箱的主人又怎么可能自杀呢？宋清带着这样的疑惑走进了画室，却被穆柳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毛骨悚然。那声音凄惨尖利，悲恸欲绝，纵是宋清也顿时汗毛竖起，后脊背阵阵发凉，只是无力地背过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穆柳。

发泄出来吧！都发泄出来吧！宋清闭着眼睛，双手抱胸站在画室门口，可穆柳还在尖叫，穆柳还在尖叫，那尖叫声像一把利刃，一点点地剜着宋清心尖的肉。宋清原本已经止住了泪，听着这尖叫声，脑袋里浮现的全是冰箱里被码的整整齐齐的蔬菜，她看着这些蔬菜在尖叫声的冲击下起飞，一把无形的刀横在半空，所有的蔬菜被横刀切断，所有的蔬菜都被撕碎在空中。她捂着耳朵再也受不了了，快步走到穆柳跟前，死死拉住她的手，无论如何都要把穆柳从那个压抑的漩涡里拉出来。穆柳终于不喊也不叫了，她脸色惨白的像一个失血过多的娃娃，只是浑身战栗地抱着那个雪白的垃圾桶，是任宋清拉着去了客厅坐下，她不喊也不叫了。

宋清拿了纸巾，帮穆柳擦掉脸上的泪痕和额头的汗，顺手帮她理了理那些粘在脸上的头发，还是不满意，又从包里找了把梳子，把穆柳的头发梳理整齐。宋清在用这些动作棒眼前这个女孩平复心情，宋清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问号眼看着又被放大，但她只是忍耐着，拿着梳子，从头顶梳至发尾，再从头顶梳至发尾。压抑着迫不及待想说话的冲动，一直等到梳子下的穆柳不再抖动，才拿出那瓶被她放进口袋的安眠药，问道，“罗瑟夫说，因为六个半月前的事情，阳阳不再服用安眠药，而是用安眠贴。小柳，你知道这瓶药的来历吗？”

穆柳的双手还紧紧地捂在脸上，听了宋清的话，深吸口气，用指尖擦拭掉涌出的泪水，伸手接过了宋清递过来的那瓶药。宋清注意到穆柳的手指上还挂着泪水的痕迹，那滴眼泪晶莹透亮，像一颗造型完美的水晶。宋清叹了口气，别过了眼睛，没注意到穆柳拿起药瓶时，早已哭肿的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我以前吃的就是这种药。”因为哭太久的关系，穆柳的声音嘶哑难听。宋清像是突然找到了线索，紧紧抓住穆柳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但最近几个月，我睡眠还可以，就没有继续吃药，一直在储物柜放着。这瓶是打开后，我只吃了一次或两次，所以我还记得。”

穆柳说着话，带宋清去了厨房，拉开了储物柜的抽屉，里面满满放的都是药，胃药、感冒药、下火药、创可贴，甚至还有绷带和跌打损伤膏，但就是没有宋清手中拿的那瓶安眠药。宋清嘟囔了一句，“怎么会把药放这里？放卧室不是会更方便吗？”

穆柳没有回答，后来宋清去过穆柳的房间，看着那像仓库般胡乱堆着杂物的屋子，知道穆柳确实不能把日常备用的药放在那里，否则每次只是找药出来，都会变成一场灾难。

“怎么找不到了呢？”穆柳来回翻着那些药，后来索性把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把药全部倒在地上，她人也坐了下来，一个个翻找着，像是陷在某种狂躁里，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我和子阳的东西一向是分开的，他不可能拿我的药，他不可能拿我的药，只是……”只是厨房一向是秦子阳的地盘，以往家里的饭都是由秦子阳来做。秦子阳做饭，味道只觉家常，摆盘却一直惊艳，就像艺术品。穆柳虽然心里想过这样的水平可以去开创意餐厅，但嘴上却一句话都没敢说。她知道听到这句话，秦子阳会有多不屑，终究穆柳只是一个眼里还有金钱的俗人，而秦子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件很幸福的事，就不要给地球添麻烦。”秦子阳总能忽然说一句让穆柳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她习惯了也就懒得争辩了。也许秦子阳是在厨房摆置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穆柳的药放在这里。只是他为什么要拿我的安眠药？难道会加进菜里？穆柳怎么都想不通。

“小柳，你先起来，别找了。”宋清说着话，把瘫坐在地上的穆柳拉了起来，不管那摊了一地的药，扶着她去了客厅，“你怀疑过这件事吗？阳阳……自杀。”自杀那两个字宋清说得声音很小，仿佛怕被死神真的听见似的。可穆柳却感觉到，只有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宋清才从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强人，重又变回一个脆弱的母亲。“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穆柳想起六个多月前的事情，秦子阳那次突然自杀。最近两个人的矛盾也只是六个月前那件事的延续而已。在穆柳看来，六个月前，秦子阳的自杀就莫名其妙。他之所以能接受自杀的结论，也是因为六个月前的事情。

“你为什么突然离开这里？”宋清的语气因为迫切而显得不太礼貌，但穆柳没在乎宋清眼里里的不客气，只是淡淡地说，“我辞职后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刚好朋友邀我去做客，我就去了北市。而子阳你知道的，他一向不怎么出门。”

宋清背对着穆柳，来回地踱步，好像并不关心穆柳的回答，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才转过身来，看着穆柳认真的说道，话很真诚，没有了刚开始的急躁，“小柳，我想恳请警察重新调查这件事，不论结果如何，就算阳阳是……自杀，我希望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我恳求你能配合警察，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这应该是宋清作为母亲的最后挣扎吧，一个面对死亡空显无力的母亲，决定用最后一件事，来送儿子体面离开。

宋清说完话，不等穆柳的回答，就掏出了手机，电话接通后，宋清并不特意避开穆柳，穆柳也从宋清的电话中大概明白了她的打算，“小杜啊，阳阳的事就拜托你了……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的……现在很多线索都涉及谋杀，阳阳不可能这么轻率地自杀的……现在是过年期间，好多人都放假了，我只能抓你来上班了……方局长那里我去打招呼，毕竟同学一场，我不信这个忙他会不帮……不不，小杜，阿姨只信你，阿姨也知道你最近遇到的情况很麻烦，但这件事阿姨求你了，只有你能帮阳阳了。”

穆柳这时才明白，宋清不像她看起来那么柔弱，虽然不在国内这么多年，但办起事来却丝毫不含糊。只是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狠角色，为何却养出秦子阳那样柔弱的儿子。

不对！宋清特意让自己过来，当着自己的面又是找安眠药，又是打电话找人的，或许她早就在怀疑自己。想到这一层的穆柳，后背早已被汗晕湿，可能罗医生现在过来，只是为了配合在穆柳面前演这一出戏，宋清不想穆柳太难堪。这样想着，穆柳觉得宋清也算用心良苦，毕竟是和儿子相处这么久的人，还是留了面子。

穆柳当然会配合警察，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是不是都会罪有应得。

等穆柳要告别的时候。已经快7点了，尽管宋清一再挽留，穆柳还是说了再见，走出那间快成为她梦魇的房间。她没着急回书吧，而是找了小区附近的一家烤肉店走了进去。

她想吃肉，抓心挠肺地想吃肉。穆柳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迫切渴望支配着，仿佛下一秒再不吃到肉就会死掉一样。带她进来的服务员一脸的紧张，穆柳扶着路过的桌椅，绷紧神经一步步挪到服务员指定的位子，终于坐了下来，仿佛把全身的重量一下都放了下来。她闭着眼睛，想把眼底跟随而来的黑暗驱除掉，她深吸了口气，只是心跳依旧慌乱无措，脸上都是冷汗，嘴唇发白，拿菜单的手更是哆嗦得厉害。不知道服务员会有怎么样不好的联想，但穆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胡乱指了指菜单，不管服务员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终于，放在烤架上的肉开始滋滋作响了。穆柳的动作很粗鲁，只见她把一盘肉一股脑倒在上面，然后胡乱地翻面，然后再用夹子把肉一起放进餐盘，再把下一盘肉一股脑倒上去，如此反复。双手颤抖地拿着生菜，胡乱包了一下，来不及蘸蘸料，甚至不顾包在生菜里的肉还在滋滋作响。她在狼吞虎咽。边张着嘴散热，边随便咀嚼了两下，就硬生生吞了下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喉咙里含混地轻叹了一声，终于满足了。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只是一直用生菜包着肉，塞进嘴里，再用生菜包肉，再塞进嘴里，直到脸颊鼓得滚圆，再塞不进去，才停了下来，泪水顺着鼓起的脸颊滑了下来，脸上的妆一点点被稀释，就像秦子阳正在清洗的画板，各种颜色调和在一起，形如鬼魅。

几个服务员站在角落，看着她窃窃私语，店长有些不满他们的服务态度，轻咳了一声，暗中叮嘱看好她，别一会吃干抹净人跑掉了。

穆柳捂着嘴巴艰难地咀嚼着，她突然想起那次下班回家，她在路边买了炸鸡回家，想给晚饭加道餐，秦子阳却说，“对不起，我吃素”那表情很严肃，仿佛在责怪穆柳，早就应该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又好像在说抱歉，关于自己吃素的决定。

“你是皈依了吗？”穆柳以为秦子阳在开玩笑，边没头没脑开玩笑般地问道。

“没有，只是我吃素。”

吃素？穆柳一直以为餐桌上只有蔬菜，是因为秦子阳厨艺有限，而料理蔬菜又比较容易。秦子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而且完全没有通知过她这件事。

好像从两人住进威尼斯花园后，秦子阳就刻意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谜，很多事都不再主动跟穆柳说起，只等着穆柳自己去发现。

只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穆柳觉得自己就快要接近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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