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弥渡回到会场，找自己刚坐过的座位落座，余温尚存。www.ych009.com

查理先生对自己公司的产品很具信心，一逮住机会便开始吹嘘，吹嘘技术如何先进，品质如何了得，未来的想象空间有多大，就像辽阔的沙漠，像涛涛江水，一眼望不到边。

老狐狸则则与查理先生交流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市场推广策略，他告诉查理先生：“在国内搞好与大客户的关系非常关键，市场营销和广告策略也很重要，需要定期在专业报刊上做广告，定期与客户进行技术和业务交流，举行营销活动，这需要投入很多资源。”

陶弥渡觉得他在教一条鱼如何游泳。

老狐狸说话时偶尔会扶扶他的金边眼镜，可能是为了避免下意识碰触到自己的鼻子，给对方造成正在撒谎的印象。

陶弥渡见查理先生对他们的产品过于自信，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想在他们头上泼些凉水：“你们的产品有没有千年虫问题？客户对这个问题非常担心，他们害怕世纪之交时整个网络瞬间瘫痪。”

已经发现的问题不算问题，真正令人恐惧的是尚未发现的问题。经陶弥渡这么一说，查理先生也担心起来：“这个……我们会认真考虑。”

“这无需太担心，我们有足够的时间采取防范措施。”丹尼尔插上一句，他的神态就像赶走停在牛粪上的一只苍蝇。

根据刚才与老狐狸的沟通结果，查理先生提出，由于进入一个新市场，公司会给予充足的折扣培育市场，价格也会比竞争对手更优惠，可以让客户先试用，免费试用，客户满意再订货，结算方式也以支持经销商为主。

这听起来相当令人满意，陶弥渡在努力思考着，脸上保持微笑。欧阳秋歌曾告诉他：如果没啥可说或者一时想不起要说些啥，就微笑。不过他那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总让人捉摸不透，像在看热闹，而且还不嫌事大，不怀好意。

查理先生忽然感到有些什么问题，说：“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贵公司的团队执行力、市场拓展能力、渠道构建能力之后，才能最终决定是否要进行深入全面的合作。”查理先生看着陶弥渡，“我们不妨先做试探性合作，以三个月为限。”

陶弥渡和老狐狸都听明白了：这个总代理协议目前不能签，至于能不能签还要看三个月后。

查理先生说：“贵公司也还需要对我公司及产品做更深入的了解。”然后向朴正花做了示意。

朴正花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五本厚厚的的金维公司介绍分别发给菠萝蜜公司五人。当最后发到蒲耀飞时，蒲耀飞注视着朴正花的眼睛，用夸张的语调说：“thank you very ch!”(非常感谢)。

朴正花也回看了他一眼，报以微笑。

资料发完，陶弥渡有些尴尬，因为菠萝蜜公司的介绍只有一张a4打印纸大小的彩页。

突然，查理先生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觉得会议可以到此为止，为了我们能开展合作，我们必须立即去菠萝蜜公司进行实地察。”

听言陶弥渡心中一紧，让他们到我们这小破地一看，那看着的好事不得凉了，于是说：“晚宴时间快到了，要不晚宴过后再说。”

“晚宴可以往后推，”查理查理先生是个工作狂，他正色道，“了解贵公司，能与贵公司进行合作是才我们此行的目的。”

他本想再出言推托，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好，显出你心虚，存在严重问题，这样可能会激起对方的好奇心，那对方肯定要仔仔细细将你公司看个遍，能想到的旮旯角落也都要查清楚。于是心一横，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就由它去吧。心中越怕鬼，鬼越会找上你；你越是不怕，心中坦然，鬼反而会离你远去。

在欧阳秋歌安排下，晚宴推迟，查理先生一行五人加上陶弥渡五人分乘两辆商务车前往菠萝蜜公司。

蒲耀飞是狂热的英语爱好者，他会抓住一切机会找英语好的外国人交流，练口语。这次朴正花女士被他盯上了，他专门找到朴正花身边的位置落座。

蒲耀飞主动跟朴正花打招呼，说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特别高贵的气质，自己不由自主被她所倾倒。朴正花只是礼貌地对他笑笑。

朴正花觉得有些无聊。蒲耀飞又主动和朴正花聊莎士比亚，聊罗密欧与朱丽叶，而这正好戳中了朴正花的痛点，朴正花打开了心中那扇门，和蒲耀飞聊了起来。

蒲耀飞将自己的身世告诉朴正花，说他父亲已经去世，除了一大箱子大大小小、各种质地的像章，没留下片言只语，什么都没留下。不过唯一值得记住的是父亲给他起的名字叫“耀飞”，不带特定年代的印记。“耀飞”是希望他能振翅欲飞，为此蒲耀飞难得夸了句父亲：“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朴正花感受到蒲耀飞伤感的身世，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也和他谈自己。朴正花血统特别复杂，爷爷是韩国人，奶奶是墨西哥人，外公是印度人，外婆是日本人，她父亲出生在美国，是美国人，她母亲出生在英国，是英国人，而且更为奇葩的事她还不是他们亲生的，跟这些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是领养来的，她来自越南南方，但令人惊奇的是她长得并不像越南人，她有一头漂亮的褐色头发。

把这些串在一起真是太困难了，超出了蒲耀飞的理解，想想都觉得头疼。

朴正花说她的的记忆力特别好，任何电话号码只要说一次，她马上就能记住。蒲耀飞不信，问能不能试试？朴正花说可以。于是蒲耀飞用左手从包里掏出一叠名片，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逐一念一遍。

没想到朴正花不但能按正的顺序复述一遍，还能用倒着的顺序复述一遍，没有遗漏也没有弄错一个数字。

这下让蒲耀飞惊为天人、惊掉了下巴，对朴正花佩服得五体投地。

朴正花看到蒲耀飞用左手拿着一叠名片便说，她的印度外祖父小时候告诉他，左手是不干净的，左手每天都要做很多不干净的事，比如上洗手间时，他们从来不用纸，只用左手。当然挂在火车上出远门时，光靠右手往往力不从心，会用上左手帮忙。但总的来说用左手拿别人的名片是对别人不尊重。

听朴正花这么一说，蒲耀飞赶紧将那叠名片从左手换到右手，朴正花报以莞儿一笑。

本来在朴正花看来，蒲耀飞和她谈论个人私事是不礼貌的，有些唐突，但她想起外祖母跟他说过的例子，美国认为日本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不敢看他的眼睛，是虚伪不诚实，做贼心虚的表现；而日本人则认为盯着别人的眼睛看不礼貌，特别是没事盯着女士的眼睛看那更是如此。因此同一件事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依此类推，来到中国大陆，她觉得谈论个人私事可能表示有好，是大陆文化的一部分，况且还是蒲耀飞先谈他自己，因此也就入乡随俗，谈论切底放开，无所顾忌。

朴正花告诉蒲耀飞有一位来自印度的小伙子对她穷追不舍，是某家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不过想想他不吃牛肉，还有他的左手，她礼貌地拒绝了他。她拒绝那印度小伙的方式很有意思，说如果印度小伙愿意经常和她一起去吃鞑靼牛排她就考虑，印度小伙听闻此言望风而逃。

听了朴正花的情事，蒲耀飞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如果是我，我会亲自动手，天天为你做鞑靼牛排。

……

蒲耀飞和朴正花正聊得兴起，菠萝蜜公司到了。

在陶弥渡的指引下，大家一同进入菠萝蜜公司，刚到公司门口便看到一张用彩笔手写的中英文招贴：“热烈欢迎金维通信公司代表查理先生、珍妮小姐、托马斯先生、丹尼尔先生、朴正花小姐一行莅临本公司参观指导！”这是陶弥渡临行前打电话回公司让公司同事仓促准备的，油墨未干。菠萝蜜公司看起来井井有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公司尽管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查理先生看在眼里，对菠萝蜜公司的信心似乎增强了一些。

众人鱼贯进入会议室。会议室的角落摆了一盆茉莉花，正散发出淡雅的清香，会议桌中间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果盘，果盘里盛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巧克力。会议室主持人背后有块立着的白板。

查理先生还没在椅子上坐稳，就低声问陶弥渡：“请问洗手间在哪？ ”由于洗手间不在公司内部。陶弥渡只好让蒲耀飞领着他过去。 查理先生很快就回来了。但他并没有直接进会议室。而是在公司里面转了一圈。点了点办公室有几个座位。总共有几个人？不过，除了与会的5个人，其他人都很忙，没人搭理他。

查理先生回到会议室，说：“感谢菠萝蜜公司的盛情接待，贵公司很专业，可以成为非常优秀的分销商，但以你们现在的状况，还没有实力做总代理。”

陶弥渡心想：做普通分销商，我还跟你们谈啥啊？直接去香港拿货不就可以了！于是说：“我们公司不能分散资源，只能选择一个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我觉得这次会面对我们双方都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值得为此冒一次险。”

查理先生说：“我们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但我想目前并非最佳时机。”

就像遇到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于是大家只谈论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

忽然，封闭的吊顶天花响起一阵嘈杂声。一块四方形的天花漏了，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活物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砸在会议桌中央，正好砸中那只盛满巧克力的果盘，将透明的果盘打翻。色彩缤纷的巧克力四散在会议桌上，狼狈不堪。

这是一只巨大的老鼠，贼眉鼠眼，惊魂未定。它像参加奥运会短跑的运动员一般，沿会议桌的边沿一路狂奔，寻觅出路。在场的女士们被吓得尖叫起来。转了两圈半之后，老鼠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在查理先生身旁一跃而下，跌落到地毯上，然后飞速从众人脚底间窜过， 夺门而出，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噢！我的天纳!”珍妮小姐用手按住胸口，长出了口气。

为了平复大家受惊的心，查理先生打趣道：“这里有如此美味的巧克力，米奇肯定经不住诱惑。”紧接着，查理先生话锋一转，“米奇喜欢磨牙，他们会找到适合咬的东西，比如网线。机房里的米奇是造成网络中断的重要原因之一。”

陶弥渡说：“这无需太担心，只需要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能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以后你永远都不会在菠萝蜜公司看到老鼠。”陶弥渡也立即恢复平静，他的神态就像赶走停在牛粪上的一只苍蝇。

“这些米奇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没有什么能阻挡它们的脚步，”查理先生说：“我想我们看到的只是存在问题的一小部分，也许还有很多我们看不到的问题，我们不打算冒险。”

这一番话说得陶弥渡脑门冒汗，头皮发麻。他心里尽管非常想挽回，但似乎已经回天无力，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查理先生说：“如果贵公司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一个普通分销协议。”

陶弥渡不发话，他陷入沉思当中，他在想：抓不住那漂亮的山鸡，抓住几根鸡毛也是好的……

情急间，陶弥渡突然想到欧阳秋歌给他的信封，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反正现在情况不能更坏了，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于是从公文包里将信封拿出来，拆开，从信封里取出一份文件，拿到眼前定睛一看。不看不打紧，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背脊像被火燎过一般。他抑制不住狂跳的心，但还是强做镇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文件递给查理先生。

陶弥渡的手在微微颤抖。

查理先生接过文件一看，顿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陶弥渡：这文件他太熟悉了，这是国际银行巨头黎曼银行给菠萝蜜公司开出的一份巨额担保函。

也就是说菠萝蜜公司的融资能力与一家大型跨国公司并无二致，查理先生顿时露出笑脸，画风也完全变了：“你们是一家伟大的正在车库创业的公司，我们非常荣幸能成为你们的合作伙伴，至于那些可爱的米奇，只要想办法把他们弄到别处就行了。”

在陶弥渡的办公室里，查理先生让珍妮小姐取出他们公司的标准代理协议文本，让陶弥渡、老狐狸过目，大家没有更多意见之后，便一起签署了协议。

皆大欢喜，气氛友好，其乐融融，众人一同驱车回极乐门出席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