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恍惚, 身上忽冷忽热，当人全身都疼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哪疼。m.lanyuezdh.com

顾临渊睁开眼睛，意识叫嚣着不断传达一种感官——疼, 这种感觉甚至压下了五感，眼前短暂的一片漆黑，缓了缓才能看清东西, 天上高悬的太阳有些刺眼, 他适应了两秒。

紧接着听力回归, 耳边能听见陌生的嘈杂的讨论声。

“这就是那个灭了玄门的大魔头？听说他原本是玄门最有潜力的首徒呢，真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大魔头又怎么样, 还不是被院长他们给抓住了？”

“你们看，他醒了！”

顾临渊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堆围观的青林院弟子, 别看他们讨论的热闹, 各个离得老远。

他抬手揉揉太阳穴，这一抬手，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低头看去，冰霜玄铁制成的铁链甚至比手腕还粗, 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紧贴着的皮肤渗入骨髓，先前放血画阵的手掌伤口没有愈合, 整个手都鲜血淋淋。

手腕、脚踝、还有脖子, 都被冰霜玄铁禁锢, 眼前是数根金属冷银色的牢柱, 相互勾连变成一座纵然他没有受伤也插翅难逃的困阵。

这个困阵被布置在一座空旷的广场上, 就在青林院牌坊外面不远处, 有许多好奇的学生特地跑出来围观。

“你们谁知道楚……长公主情况如何？”刚开口时因许久没说话, 声音嘶哑难听，过了一会才恢复原本的清亮，可惜仍旧有挥之不去的虚弱。

没人回答。

顾临渊嗤笑，明晃晃的将嘲讽写在脸上，他不太意外，却仍旧不可避免的失望，更多的还是对楚茜情况的担忧。

虽然那场献祭暂时稳住了她的神识，但只要九州结界继续碎裂，结局还是只有那一个。

死亡。

“或者谁知道九州结界怎么样了？”他又问，看向外面那些弟子的眼神带着挑衅，“难道连这个你们都不敢告诉我？”

可能是被“九州结界”触动了情绪，也可能是他的激将法有了效果，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四周都是聚在一块的青林院学生们的说话声，有人扬声道:

“九州结界自然还在，我告诉你这个魔头，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都不会成功！”

声音慷慨激昂义正词严，引起了一片应和，不少年轻人涨红了脸，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愤怒。

顾临渊扫过那一张张脸，心里默默下了结论——看来情况是稳住了，但也不容乐观。

真实情况确实和他想的差不多。

那日玄州玄门旧址上空的九州结界崩毁的彻彻底底，顷刻之间整个玄州都陷入魔气弥漫的状态。

能跑的修士纷纷撤离，一部分普通人在魔气的侵染下异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玄门旧址变成一个巨大的深渊，是一个与魔界相连的通道，没人知道另一端是魔界的哪，但肯定是偏僻不易发现之处，否则不会这么久都毫无动静。

因为各种原因留在玄州的修士和门派倾尽全力去清理境内被魔气感染的怪物，各州顶尖门派和势力齐聚玄州，青林院自然也去了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弄了个新的结界将整个玄州罩进去，至少先防止魔气继续外泄感染更多的普通人变成怪物。

结界布置下去之后，境内的人可不可以离开玄州？出入口该由谁来把手？各门派要不要派人来支援？

一个个问题被抛出来，几个阵营各执己见，足足争吵了一天都没个结果，最后是在这件事上最有话语权的天衍宗掌门林宪拍板决定。

布置两道结界，玄门旧址一道，玄州边缘一道，玄州边缘的结界在数个方向上设置可让人通过的出入口，由境内各门派轮流镇守，同时各门各派需要派出弟子，帮助玄州剿灭境内的怪物。

连续忙活几天，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个时候青林院院长纪茂突然宣布在青林院抓获顾临渊的消息。

“屠戮满门的魔头顾临渊此刻正被困在青林院，我们决定邀请有兴趣的道友一同审讯，务必要得到关于魔族的有用情报。”

响应者不在少数。

林宪眼皮直跳，不知怎的就是瞬间想到自家宗门跑去楚鄞国当公主的老祖宗。

他还记得老祖刚出关时询问玄门灭门的事，顾临渊出现在鄞州，会不会和老祖有关？难道是老祖布的局？

……

被困在阵法内，没有吃喝是小问题，元婴期早已辟谷，但阵法禁锢了魔气运转，清醒了几天伤口依旧没有半点好转，只是不再流血，却没有愈合的迹象。

白天的温度还好，等到了晚上，冬季凛冽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身上，冰霜玄铁无时无刻不在朝体内渗透寒气。

他盘腿坐在阵中，却连个靠着的地方都没有，嘴唇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被风一吹，激起一阵的鸡皮疙瘩，身上薄薄的衣裳根本不能保暖，红衣染血还东一块西一块的破损，直往里灌风，他的意识逐渐陷入恍惚。

就这么硬熬了许久，脖子上的锁链猛然抽紧，瞬间从恍惚状态中抽离，大脑甚至来不及思索，就被窒息感淹没，双手死死拽住脖子上收紧锁链，他被拽的狼狈倒在地上。

原来天色已经大亮，这次过来站在困阵前面的人也不再是看热闹的小弟子，抬头就能看见数张眼熟的面孔，纪茂和青林院各院院长、五大门派的掌门和掌权的长老、还有许多生面孔……

“顾临渊，你这叛徒倒是能藏，这次多亏了纪院长，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你藏多久。”

一个陌生面孔起了个头，脖子上的锁链在他真的窒息之前卸力，一连串的咳嗽便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滚出来，挨过一开始的头晕目眩，他朝笼外看去，看都没看刚才说话的人一眼。

虽然不是什么大门派，但那人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就这么被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纪茂站在阵前:“你应该知道以你的力量无法挣脱这困阵，不如老老实实的交代，魔族都在计划什么阴谋，早该灭门的魔门老巢在哪，还能给你个痛快。”

“痛快？”顾临渊调整姿势，估摸了一下自己剩余的体力，放弃站起来，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瞅瞅那些本应该被自己叫做长辈的人，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被猪油蒙了心，从前竟然觉得他们值得尊敬。

“如果正道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吝啬动脑，魔门能保留到现在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可能是跟楚茜呆久了，怼人的话张口就来，看着他们那些读作正义，实则查东西只是为了要个交代，对真相根本不求甚解的脸，他简直觉得恶心。

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们要是真的想要查出玄门灭门的真相，绝不会直到现在都还揪着他是凶手这个唯一的线索不放，这次九州结界以玄门旧址为中心的溃散更不应该如此措手不及的发生。

怼人是很爽，但他可能忘了自己锁链加身，话刚说出口没多久，手腕和脚踝上的锁链骤然收紧，冰霜玄铁内的阴气像是不要命一般直往身体里灌，就连血液都像是要被冻住。

喉咙里滚出一声微弱的呜咽，硬是被压出了半妖之身，重伤缺了一尾的尾巴自身后浮现，白色的毛皮上血迹斑斑，察觉到周围的目光，他难堪的用尾巴挡住身体，不让腕上和足踝的铁链露出来。

眼睛变为金色竖瞳，里面闪烁着要把所有人都撕碎的冷光:“玄门的事另有内情，魔族有阴谋是真，跟我有关系是假，人界妖奴买卖泛滥，受害妖族不计其数，处处都有魔族的影子，结果在场的绝大部分宗门直到现在都对一切一无所知。难道不是没脑子吗？”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所知，五大宗门的各位，你们说呢？”

从他那几条尾巴被放出来的时候，几个知道九霄尊者身边有只九尾狐的人的目光就开始变得惊疑不定，其中以林宪为首，瞬间串起一切。

“你和我的小徒弟有什么关系？”林宪震惊，属实是没想到那只九尾狐竟然是顾临渊！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没必要做什么类似于舍弃自己也要把爱的人摘出去那种脑残举动，更何况顾临渊对他们两人在这段关系中的强弱定位心里挺有数，这种时候借借楚茜的势没什么不好意思。

不但不觉得不好意思，简短的两个字竟能叫他说出趾高气昂炫耀的味道，也是神奇。

只见他盯着林宪，斩钉截铁:“道侣！”

他是爽了，周围人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从哪来的，林宪又想到被老祖亲口承认的红毛小狐狸女儿，眼前这既是道侣也是孩子爹，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老祖啊，您可坑死我了！

有什么话别人不能说，他这个绝对同一阵营的后辈也瞒的这么紧吗？

“道侣？你天衍宗宗主的亲传小弟子竟然和顾临渊这个魔头是道侣关系？！林宗主，恐怕您不得不给我们在场的这些人一个交代。”

有人起头，也有人应和。

“就是就是！真是想不到！”

“林宗主的小弟子应该也是被蛊惑了。”

只有青林院的几位面面相觑，后知后觉:“林宗主的小弟子，那不就是我们楚鄞的长公主殿下吗？”

这话一出来，又是一片寂静，随后炸开了锅。

纪茂捋着胡须:“长公主必然是被这魔头蛊惑！众位有所不知，我正是在殿下身边抓住这魔头，当时殿下重伤昏迷，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意识，定是这魔头所为！”

顾临渊没看他，只看着林宪:“九州结界破，林宗主觉得楚楚会如何？”

仿佛天降一道闪电，给林宪劈了个激灵！

别人不知道九州结界和老祖神魂息息相关，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先前老祖就曾因结界受创而晕倒，这回……

“狐族有一秘法，可以以命换命。”

再看他少了一条的尾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宪深吸一口气，竟然当众冲他这个小辈弯腰行了一礼。

这下子算是彻底炸了锅，本就不明白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的众人七嘴八舌，现在又看见他的这个动作，更是觉得难以置信。

“林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衍宗要和魔族勾结吗？你这种行为置九霄尊者于何地？”

“……”

林宪气沉丹田，呵道:“天衍宗相信顾临渊，玄门之事必有内情，正是因为我宗门上下都无比尊重九霄尊者，才不能任凭无罪者被拷问定罪。”

顾临渊无罪？

开什么玩笑？！

“顾临渊隐藏妖族身份混入玄门，谁知道他是有什么阴谋？就算不提玄门灭门之事，他入魔却是真真切切，人妖魔的身份被他用了个遍，怎么也算不上无罪者！”

倒不是歧视妖族，而是人族的修真方式并不适合妖，大部分妖族都会选择在族地修炼，等有所成再出来历练，顾临渊这情况，怎么看怎么不对。

天边异变突生，恐怖的白色灵力喷涌而出，白色光团中射出一柄锤子，毫无阻碍地将困阵炸开，这倾尽青林院各位长老的力量所布置的阵法像切豆腐一样被轻易破除，过于强大的灵力形成巨大的灵力漩涡，这漩涡兜头罩下，在场的人都被压住，瞬间颤栗，大脑一片空白。

顾临渊抬头，脸上满是惊喜。

楚茜缩地成寸，眨眼功夫自远处走近，落在广场上把地上满身伤痕的狐狸扶起，看到尾巴下面露出来的条条锁链，眼中怒火燃烧，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压下去。

冰霜玄铁的锁链，瞬间碎的连渣都不剩。

“本尊的道侣，谁敢动？”

不知她身份的青林院众人愣住了，尤其是随着陛下一起算计她的李致远，这会儿腿肚子都软了。

这哪是什么筑基期的菜鸟？这明明是修为深不可测的老怪物！

一片寂静中，林宪恭敬弯腰下拜，声音格外清晰:“天衍宗当代掌门林宪，恭迎老祖。”

这一声之后，场面更加寂静，有人颤巍巍的起了个头:“恭迎九霄尊者。”

大部分人如梦初醒，都惊骇的看着那一身金线滚边白衣女子，半晌，反应过来后想到那句“道侣”，无数人两股战战。

李致远脸色颓败。

完了！虽然只布了两次禁阵，但应该已经积累了一些反噬，就算第三次不弄，这些反噬也会落在他身上，他最好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挨过去。

挨过去还不算完，他算计的可是九霄尊者啊。

顾临渊乖巧的走到楚茜身边，身上染血破损的红衣化成了另外一件干净的，脸上仍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唇边的血迹却让他多了一抹艳色。

将要靠近时，他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楚茜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把人搂在怀里，幸亏她长得够高，这场面还挺和谐。

顾临渊的桃花眼蒙上一层水雾，更是美到极致，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平白多了几分娇气:“我疼。”

“楚楚，我真是没想到，现在的正道竟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被困住的这几日，连伤口都无法愈合。”他伸出手掌，掌心的伤口依旧狰狞。

楚茜赶紧用灵力覆盖其上去治疗，至于狐狸二话不说上来就拿自己献祭差点两个人都赔进去这笔帐……

这也是为了救她不是吗？

被迫围观的各门派的人心底呕血，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骂顾临渊狐狸精，呸！他本来就是狐狸精！

你要进谗言吹枕边风咱管不着，但能别带上他们吗？抓人的是青林院，布置困阵的也是青林院，他们就是来凑了个热闹，他们冤呐！

“那你说要怎么办？怎么惩罚他们？”楚茜轻笑，看都不看那些脸都吓白了的家伙，只扫了一圈，倒是发现了几个勉强面不改色还算立得住的。

您这就把生杀大权交给顾临渊了？！

有人擦擦头上的冷汗，默默给顾临渊打上“祸国妖妃”的标签，并默默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声。

出声攻击过顾临渊的人则在祈祷，他千万不要记住自己，不管他要拿谁开刀，都千万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看都不看那一片鹌鹑，顾临渊冷哼，重伤虚弱之下哪怕没有刻意，声音都轻柔酥软，落在楚茜耳朵里，就是有一丝并不明显但是很上头的撒娇的味道:“我疼，不想费脑子处理他们，带我回去好不好？”

楚茜当然不会拒绝，事实上她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原本还想问玄州的情况，直接带着人离开，林宪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据他对老祖的了解，这会八成是真的被弄了个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否则他这准备好的玄州情况汇报不会没机会说出口。

他的脑回路难得和其他那些逃过一劫的人同频。

妥妥的祸国妖妃呐！老祖，您可千万别做那商纣王。

作者有话说:

这都能被我写甜了，我可太厉害了，哈哈哈哈

我是不太会写虐文的，生活已经这么苦了，就是要甜甜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