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在房间里会有些闷热，但在外面还挺清爽的。

希尔打着格子色调的伞，趟过一片水洼，一个不小心，溅起的泥水又打湿了裤脚。

得，之前还蹦蹦跳跳高兴今天穿了长裤，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棕色的泥渍染花了脚后根，希尔欲哭无泪，早知道还不如穿裙子呢。

好在马上就要到家了。

前面就是小区的大门，希尔解脱地快步走向门卫室，同时也注意到，一个人正打着伞站在门口。

大雨天站外面干嘛？她心里吐槽。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因为瀑布一样的雨线让视野都变得朦胧，直到自己走到门口，她和那个人对视，她才发现这个人的身份，惊得差点伞都扔了:

“司、司空清？”

她有些不可置信，犹豫着问:

“你……是来接我的吗？”

司空清也是一呆，反应过来后，没有回答希尔的问题，只是侧过了身:

“……你有伞啊。”

希尔嘿嘿一笑，推着司空清进了门卫室，门卫大爷扫了一眼这黏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摇摇头，继续玩他的蜘蛛纸牌。

“别人借我的啦。”她解释着，偷偷看了一眼司空清，有些害羞，“谢谢你特地来接我。”

她还以为司空清会一直呆在房间里发霉，连下雨都未必知道，毕竟这才是自家主子的风格。

其实……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嘛，不知道在雨里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发个微信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到。

傲娇又矫情的女高中生一枚。

“不用谢我，我也没帮到你什么。”司空清自嘲地一笑。

“心意！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啦！”希尔竖起食指，强调着，又凑近了过去，“嗯……你不好奇是谁借给我的伞吗？”

她嬉皮笑脸甚至死皮赖脸地缠着司空清，她算是摸清了这个姑娘的秉性，什么可以克制不坦率的傲娇来着？总之主动出击肯定没错！

“不好奇。”司空清一脸无所谓，“我干嘛要好奇你的事？”

“嗯……”思考了片刻，希尔插着腰，露出了一个不要脸的笑容，“在这样一个大雨天，谁会借给一个可怜的美少女一把伞呢？那个人有什么企图呢？”

她绘声绘色地讲着，一个路人伴花失美，女侠仗义相助的故事就慢慢成型，成功制服了江洋大盗之后，作为报答，路人赠给女侠一把伞……司空清听不下去了，有些烦躁地打断:

“……男的女的？”

“诶？”希尔装傻，“你说什么？”

“路人，”司空清完全分不出面前的女仆是真傻还是假傻，感觉脸有些热，索性直说，“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突然有一种危机感，自己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朋友……如果路人是男的，那这种武侠言情的展开是表示希尔看上他了？如果是女的……

感觉心里也很不爽的样子——仿佛自己被取代了……

“唔，可是你刚刚还说不好奇……”希尔为难地说。

“我现在好奇了。”

司空清脸上分明写着“快说，不说打死你”。

“噗，”希尔笑出了声，浑然不顾脸色越变越黑的主子，整理了一番，不敢再皮，说，“是女的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把小偷都整蒙了！”

看着尾巴快翘上天了的希尔，司空清叹了口气，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忍不住想打击她:

“你还是庆幸自己没被小偷盯上吧。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参合了。”

希尔噘起嘴，不以为然:“没事，我不……”

“希尔！”

毫无预兆地，司空清突然低吼道，打断了希尔的洋洋自得，她低着头，发丝遮住了情绪，却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你能不能别犯傻了？”

“啊？我……”希尔一愣，想要辩解，却再次被打断。

“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多危险？

“你不知道你一个漂亮女孩子在外面很容易被盯上吗？”

司空清的声音都在发抖，希尔握紧拳头，想要反驳，但看到司空清的眼睛后，声音又不禁弱了下去:

“我不是好好的嘛……再说，我也是见义勇为……”

“你这次好好的，下次也能保证吗？”司空清的话甚至有些冰冷，“见义勇为？你怎么不去当警察呢？”

“喂，过分了吧……”希尔小声说，委屈地看向一边，“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司空清也站着沉默。明明刚刚和好，为什么又吵了起来？

一阵咳嗽声响起，不是她们中任何人的。

希尔尴尬地看向门卫大爷，差点忘了她们俩还在门卫室，赶紧道歉道:

“抱歉啊大爷，我们俩就吵着玩……”

大爷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爽朗地笑了笑，他说:

“小姑娘，不介意大爷我说点公道话吧？”

希尔迅速摆手表示不介意，司空清咬咬唇，算是默认。

“依我看啊，这小姑娘说得没错，”大爷笑着，指了指司空清，然后转向希尔，“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这种事确实太危险了。不是看不起你们女性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可见义勇为这种事，还真该我们男人顶上。车上那些其他男人，我都替他们感到羞愧，让一个小丫头去出头。

“你做的是好事没错，可你也得想想家里人啊。别说是这个小姑娘关心则乱，就是我这个老头子听你讲见义勇为的过程心里都为你捏了把汗啊，这万一那犯罪团伙盯上你可怎么办？出门在外得学会保护自己啊。”

希尔低下头，静静聆听着教诲。反思了一下，她确实有很多地方没考虑到。她总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以前世一个成年男子的心态在处理问题，却没有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体才16岁，离成年都有不短的距离。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你16岁的女儿或者妹妹回来告诉你她刚刚见义勇为，你是支持还是后怕？

“我儿子26岁那年，在街上看到有人抢了包，”大爷的声音慢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年轻气盛啊，上去把那劫匪按倒，谁知道那人突然拿出刀，刺瞎了他一双眼睛。

“歹徒坐牢了，包也抢回来了，可是值吗？老头子我当时要是在那，绑也要把我家那小兔崽子绑在身边，可惜没有如果啊。”

希尔的心一紧，忍不住问道:

“那后来呢？”

“后来？”大爷喝了口水，“刚结婚一年的媳妇，离了。他现在一个人开了家按摩店，有政府可怜他，日子还过得凑合。”

但也只是凑合。

一个人的一个举动，牵动着全家人的命运。

如果没有那件事……又该是怎样的幸福美满？

“你见义勇为，成功了，别人佩服你几天。你失败了，别人同情你一辈子。”大爷唏嘘不已，眼睛看着远方，“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我们要是被偷被抢，肯定也希望有人来见义勇为吧？不管怎么样，结果没事就好，凡事，量力而为啊。”

司空清和希尔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大爷看着两个别扭的小姑娘，笑道:

“怎么？心里还没想通？那也别在我这老头子这占地儿了，赶紧回家吧，这雨停不了。”

“嗯，谢谢爷爷。”希尔乖巧地挥挥手，司空清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微微鞠了一躬。

她撑起伞，准备出门，下一秒，一道猫一样的身影就钻了进来，还朝她吐了吐舌头。

“嘿，带我一起嘛。”希尔往她身上靠了靠。

“你有伞。”司空清转向一边，提醒道。

“刚刚坏了。”希尔一脸实诚。

司空清无语，既然这样，那自己就……很不情愿，非常勉强，极为不耐烦地，载她一程吧。

“走吧。”她说道。

“我来打。”希尔接过伞，歪头一笑。

两人走着，小区的路上快成了浅水滩。

“今天的雨真的好大呢……”希尔小声说道，试图打开话题。

“嗯。”

“会不会是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呢？”

“嗯。”

“额……”司空清明显心不在焉，希尔咬咬牙，不就是道歉嘛？她已经很熟练了！

她握紧了伞，开口道:

“对……”

“对不起。”

希尔一蒙，先道歉的居然是司空清，她明明觉得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怎么……

“今天是我迁怒。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没有控制住情绪，很抱歉。”

司空清停下脚步，一点雨淋在了她头上，她也毫不在意。她认真地看着希尔，仿佛祈祷的圣女一般虔诚:

“可以原谅我吗？”

希尔已经完全被一波道歉三连砸晕，原谅？当然是原谅啊！明明是自己太冒失，道歉都还来不及呢！

“可以啊！当然可以！”希尔赶紧拿出纸巾擦了擦司空清身上的雨水，“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很想反驳一句自己没有担心只是生气而已，司空清的话卡在喉咙里，又觉得很没说服力。两人又呆呆地在雨中站着，想了想，她轻笑着，问道:

“那你以后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看情况咯。”

“真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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