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晓回到客栈，便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神火看见袁枚就烦，无奈只有他一人回来了，只好压着火气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袁枚便将刚刚发生的一切详细的说了一遍。

神火沉着脸，双拳时紧时松，最后终于熬不住性子，站在韩风晓门前，狂砸房门，怒吼道：“韩风晓！给我滚出！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不管沙冬儿！”

房门久久不开，韩风晓只是疲惫的说道：“她要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负责。”

神火愣了半晌，狠命的踹了一脚门，气呼呼的走回屋子。

韩妮缩在床边，惴惴不安。

她还没见过脾气“很好”的神火姐姐发这么大的火。也没见过神仙哥哥如此恍惚，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点心气都没剩下。

之后，昆余直接使用遁地法门出现在屋子里。

他也不再避讳妖物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讲了后面的事。自然是添油加醋，说了自己如何英勇营救，可是沙冬儿就是不愿意走。还让他给韩风晓捎了个古怪的口信。

神火气恼的大声道：“韩风晓，你听听。沙冬儿你的那点死心眼，连命都不要了！”

袁枚并只知道其中缘故，便又见缝插针的询问了下沙冬儿的事情。

听完神火的讲述，袁枚也沉默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就是那个吞没了一座皇城，毁灭了唐宇王朝的魔女。

他深深的叹息一声。

此刻，人里只有他最了解韩风晓的痛苦。也明白韩风晓的无奈。

没办法，他们是一类人。

心中有杆秤，无论何事都要称一称。

他突然说道：“韩风晓，你的秤杆平了吗？”

沉默片刻，那头传来一个毫无生气的声音。“我也不知道……”

袁枚说道：“给我开门，我来给你做秤砣！”

隔壁的屋门突然被打开。

袁枚走进隔壁的屋子，将门掩上，但没有上锁。

韩风晓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

袁枚大大方方坐到他对面，就像两人刚相识坐而论道时一样。

袁枚将长剑放在桌子上，正襟危坐，问道：“你觉得你的做法便是公正吗？”

韩风晓缓缓点头，嘶哑的说道：“冬儿，她以前……做了错事。现在她……受到了……”

他始终没能说出“惩罚”或“报应”。

袁枚说道：“为什么不能直白的说出来。沙冬儿她是罪无可恕的魔女，她就算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

韩风晓眼珠通红，却无法流出一滴泪水。

他无声的念叨：“罪无可恕……罪有应得……”

袁枚盯着韩风晓的眼睛，说了句虚无缥缈的话语，“世间的罪过有很多种，归根究底，也要分可以饶恕的和决不能饶的。”

他眯缝起眼睛，问道：“你觉得沙冬儿是罪不可赦，还是情有可原？”

韩风晓紧紧抿着嘴唇，最后反问道：“袁枚，你说杀人是哪一种？”

袁枚突然笑道：“不好说！”

韩风晓迷茫道：“有什么不好说的？”

袁枚说道：“万事皆有原因。有私意杀人的，有大义杀人的。”

他声音骤沉道：“还有被世道逼迫的……”

韩风晓愣愣出神。

袁枚缓缓讲道：“有强盗见财起意，杀人抢掠。有游侠路见不平，挺身杀人。有人因家仇血恨，杀人报仇。有人因身处沙场，杀人报国。还有些人，因为世道不好，不得已而为之。像那连年大旱，易子而食之人。像那瘟疫横行，杀害感染疫病之人。像那时逢乱世，杀暴徒活命之人。像那朝廷法乱，听命杀义士之人。”

他问道：“韩风晓，你觉得这些人真的是恶人吗？”

韩风晓抬起头，无力的说道：“除了那些私欲杀人的强盗，都不是恶人。”

袁枚追问道：“那这些不是恶人之人，就罪当一死吗？”

韩风晓喃声道：“可是国有法度，犯了死罪，就是要死的吧？”

最开始，他执拗认定只要问心无愧，杀人报仇并无不可。可是经过许挞一事，他懂得了些许法度之事。

法度最为维护世道的准绳，人们不应该只因为自己的拳头硬，本事大，就逾越这条线，随意而为。

人间毕竟是世俗王朝的天下，不像神庭，只有礼法，神祇与百姓从并不是平等的。所以他会杀掉那条河龙王，替凡人百姓与神庭讲讲公道。

世俗王朝是有王法的，有法度来讲道理。所以拳头硬刀快的强者就该压住性子，讲讲法度。毕竟保护弱者的是法度，不是拳头和快刀。若是强者可以逾越法度，随意行事，那世道便要乱了。

袁枚摩搓着长剑，点头道：“犯了罪，该死。可若是这罪错人呢？”

他微微前探身子，眼神炯炯的问道：“若是世道之错，那该谁来承担？”

韩风晓猛然坐直身子，眉头缓缓舒展，眼神愈发炙热。如同一团死灰复燃起了熊熊火焰。

“袁枚，我晓得你的意思了。”

袁枚笑道：“那你该如何谢我？”

韩风晓拍了拍脸颊，笑道：“谢你留我一个人呆一会。最好再把门关上。”

袁枚无奈道：“你这就不厚道了。多少得请我喝一杯吧？”

韩风晓很有诚意的说道：“那就先余着，等我有钱了再请你。”

袁枚并不中计，“少扯淡。你有钱了就和我做了神仙一样不靠谱。拿出点诚意来。”

韩风晓赶人道：“出去出去。我就不和你瞎客气了！”

袁枚耸耸肩，拿起剑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

韩风晓一句没听清，不过猜也猜的出，没一句是好话。

在袁枚推门出去时，韩风晓突然问道：“袁枚，会有好世道吗？”

袁枚转过头，玄之又玄的说道：“如果世上只有烂麻一般的世道，那么我们追求好世道便是毫无意义的。”

他说完，便出了屋子，又将门好好关上。

韩风晓挠着脸颊，总感觉他说了句屁话。

可是细细嚼过，越发觉得有些大道理。

他稍稍仰躺在椅背上。

心结解开了，事情却还没完。

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找出了一个红布包。

里面藏着两枚铜币。

韩风晓拿出一枚摩搓着，轻声念叨：“大叔，我有事要求你……”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么快？你可想好了。帮了这个忙，咱俩的账可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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