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夜，现在在哪，告诉我。”章琳面色泠然，语气更是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

面对自己的欺瞒被揭穿的事实，秦悦哪里还敢再与这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对视，她一直埋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但心里也明白，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李原夜——

“我不知道。”

何况，她是真的不知道。

李原夜这次尽管在微信里表现出了以往没有过的脆弱一面，但并不代表就是完全信任秦悦，什么都可以说了，而那些没有提及的内容里，就有他的藏身地点。

“你说不知道？”章琳微微挑起眉。

“真的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你每一次都骗了我，这次也一样吗？”

“琳琳，你相信我，这次……”秦悦话讲到一半顿时僵住，只因她的视线里多了一个阴森的黑洞，她很快就辨别出来那是什么，冷汗瞬间在额边凝成了珠。

“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想错过他。”章琳异常冷静的说着，镇定的神情让人无法不信服她的每一句话。

秦悦没能通过对方冷如幽泉的眼睛中摸索出任何破绽，看来比起上次的激动，这一回的章琳倒是成长了许多。

而且咖啡厅可是公共场所，章琳身为分队长级别的警察仍然敢掏枪，即便动作很隐秘，但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送对方下课，难道，这家伙就一点也没考虑过后果吗？

不，应该是考虑过了。

章琳没有那么傻，她敢这么做一定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就是说必须要从自己口里问出李原夜的下落，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那种决心。

“两分钟了，足够你考虑清楚了吧？”章琳的余光一直盯着手上的表，她给对方的考虑时间只有两分钟。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章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渐渐跳动剧烈起来的心脏。她的食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秦悦也看得很清楚。

快说出来啊，秦悦！

章琳目睹着对方同样趋于平静的神态，不可能继续冷静下去的情绪带动着心脏在大脑内部声嘶力竭地发出呐喊。

“我真不知道。”

无论问多少次都是这个答案，这是不会根据现实情况而改变的绝对结果。

章琳放在桌下的左拳用力捏到颤抖不止，然而抖动的更加强烈的，还是那根紧贴扳机的食指，以及她欲言又止的唇瓣。

“不过，我与他有个约定。”

“什么约定？”

···

···

“章队？”

今天负责在冷冻库巡逻的警察是章琳的一个朋友，这样倒还挺幸运的，毕竟已经进入冷冻库的尸体理论上是不能随便再抬出来做二次尸检的，至少章琳还没这个权限。

“你怎么来了？”

“罗浩，你看谁回来了。”章琳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往旁边退开一小步。

罗浩见她神神秘秘的，起先还蹙了下眉，但在发现来人是秦悦以后，不由得一下惊喜地喊出声来：“悦姐！”

“好久不见啊罗浩！不会还单着呢吧！”秦悦说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又坏笑着挑了挑眉。

罗浩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找女朋友的事儿哪有这么容易……”

“哈哈哈哈！回头姐给你介绍一个，我最近旅游发现了不少好姑娘，说出来你都不信……”

“咳——”

“呃，这件事可以改天再说。”秦悦一时有些兴起差点忘了正事，她对章琳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过头对罗浩继续说道：“我想来验一下方珊珊的尸体，给姐行个方便怎么样？”

“这个……”罗浩顿时面露难色，“姐，那个，规定……”

“规定是死的嘛，再说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悦姐我的水平你不知道吗？”

“你的水平我当然知道，可这不是关键啊。”

“好吧我明说吧，我是听章队说你们在验尸后什么有效的线索都没有得到，我认为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才会想二次验尸的。”秦悦彻底收起玩笑的嘴脸，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都变得非常的严肃认真。

这招向来对罗浩十分奏效，因为罗浩很了解秦悦的习性，秦悦只会在真正重要的时刻才会露出这副状态，如此便说明这件凶案可能真不简单。

就算秦悦不变成这样，他自己其实也还抱有极大的疑惑，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明确表态。

“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上级请示一下呢？”

“时间。”章琳先一步答道：“她的时间有限，只有今天。”

秦悦无奈地对罗浩耸了下肩膀，后者也反应过来了，如果请示上级走正规流程的话的确得花费不少时间。

主要是这案子的疑点部分太多，虽然警方没对外公布，但那个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一直以来警方想要抓捕的黑夜侠。

对于外界而言李原夜不过是从救人的英雄变成了杀人凶手，但对于他们，一直惩奸除恶的黑夜英雄终于如被他所惩治的那些人一样，也堕入了黑暗。

通俗点说，这相当于就是无照驾驶的后果。

在不被法律允许的情况下私自行动，于现代社会而言根本就是绝对的错误，若不是李原夜拥有所谓的“超能力”，但谁又不想拥有那样的力量呢？

这个时代下，每天暴露在平民老百姓眼前的负面能量庞大无比，隔三差五地，要么是道德败坏事件，要么是行凶伤人事件，每每为其心痛之余，又有多少人会握紧拳头在心中渴望自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在下一次惨案发生之前将其制止。

可渴望终归是渴望，这个世界不存在超能力，他们也不可能变身成打击邪恶力量的英雄。

不仅是因为人类的力量有所极限，更是因为现世法则不允许他们私自做决定。而这样的法则某种意义上保护了一部分人，某种意义上又残害了一部分人。

被残害的那部分人蒙受冤屈，承受着不该有的痛苦，但没有人为他们发声，所谓的公平公正只是相对一部分人的立场而言，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公正。

承受着冤屈与痛苦的那些人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到头来却找不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终把缘由推向那个在当今世上大部人眼中代表“罪恶”却又无法不为之拼命的字眼上。

当他们稍微计算一下，便会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能洗刷他们冤屈的“罪恶”后，终于，他们的思想开始扭曲，做法亦是走向了极端。

这个极端可能是伤害别人用以满足自己已然变态的内心，报复这个社会直到自己真正的成为不被法则容许之人，最终走向深渊；也可能是守住了心底最后的一份善良，选择伤害自己，让连续不断的痛楚来刺激自己麻木的心灵，最终奔向毁灭。

在他们被迫选择了各自灭亡的道路后，更多的人站出来开始唾骂、指责这个时代，矛头也对准了诸如罗浩这部分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是人民的公仆。

可人民的公仆没有履行到自己的职责吗？

现在跳出来的大多数人们都会认为，人民的公仆在那份“罪恶”的诱惑下慢慢地也变成了罪恶，可事实的真相却是，人类是有极限的，不仅肉体，精神上也有着极限。

所有的他们，都是人。没有人可以挽救一切。

不仅仅是针对人祸，天灾亦然，甚至更为恐怖。

也不仅仅是针对我们的公仆，而是一切公共服务职业。

一切的难都是突然的，是不可预料的，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在难发生以后，竭尽全力地去减少损失。

那么在这个并不算好的情况下，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出现，并坚持不懈地于每个夜晚穿梭在大街小巷甚至那些从不被人在意的黑暗角落之间，他在做什么？

他在帮助那些无法及时得到法则帮助的人们，他在惩治那些欲要行恶的人，他用自己的力量挽救着日渐腐烂的大地，但这样的人，却是不被法则容许的存在。

即便如此，他还是夜以继日地，一边躲避搜捕，一边坚持自己的正义。

可笑吗？

这不是在问问题，因为没有答案。

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导致思维定向不同，一万个人有几千种甚至更多不同的看法，既有说可笑，自然也有认同者。

包括这个警局，当初确立抓捕李原夜的时候，也是一部分人同意，一部分人反对。罗浩恰巧就是反对的那群人之一。

同意者声势浩大，反对者默不作声，或者说不敢出声，因为是领导的决策。

那时的罗浩绝对没有想到未来会有一个这样绝妙的机会摆在他面前……

“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你认为，黑夜侠是无辜的吗？”罗浩在脑子里经过一番思索与挣扎后，凝望着秦悦问道。

秦悦毫不犹疑的回答让罗浩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现在是下午三点，两个小时以后陈副局长将会前来巡察，并将方珊珊的尸体带走移交其家属，章队，悦姐，你们抓紧时间。”

秦悦重重地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