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却闹得不欢而散，叶清宁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一旦有了烦思，便容易胡思乱想，辗转不成眠。

其实她并不心急于与陆子安圆房，毕竟一开始她只是想他留下来而已，再往前，她甚至都没想过要成亲。对于感情，她一向不是会勉强自己的人，当然更不愿意去勉强别人了。如果可以勉强将就，不说前世，就是这辈子，虽然有柳其琛在从中作祟，可她若真想和柳逸君在一起，也不是没办法的。

爱情这回事，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那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更不能轻率决定。她之前迫于无奈选择招赘，即便那只是为期两年的假夫妻，她也没有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算了。当初陆子安似有不愿，她便没有勉强，可他后来又主动同意了，并且这一个多月来，两人间的相处还是挺和谐有爱的。

昨日或许是因斗茶会之事，影响了彼此的心情，导致一时冲动之下，她告白了，他也应允了。关系发展得突飞猛进也不是好事，现在看来，也许他当时只是歉疚罢了。可如今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府上的人都以为她俩圆过房了，他怕是想反悔却又不敢，才会这么勉强地任她吃。

冲动果然是魔鬼。要知道他是这么不情不愿的话，她是怎么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越想越气闷，缩在床内侧的叶清宁干脆翻身坐了起来，懊恼地朝陆子安往去。那小白羊正面朝着她睡在床沿边，二人之间隔着远远的距离。他身上的被子都被她卷走了，睡不安宁，委委屈屈地蜷缩成团，眉间微蹙，双唇微努，好不可怜的模样。

叶清宁顿时心软了，赶紧挪过去，将被子盖到他身上，把他裹严实了，这才小心地从他身上翻过去，下了床榻。披了衣裳，来到如儿臂般粗大彻夜长明的红烛旁，从衣柜里取出软垫和锦被，铺在贵妃榻上，叶清宁抱着膝默默地想着心事。

原本想要撕毁那夫妻协议，如果陆子安真是不情愿，又不方便说，那她还是算了吧。便一切照旧，等两年后完成了皇商大选，再寻个由头和离，放他自由吧。只是这样一来，界线还是分清一些的好，清者自清，她是不在乎所谓的闺誉，但若是再维持耳鬓厮磨，谁知道她会不会又冲动起来做了坏事若小白羊只是迫于她的淫威，勉强迎合，想想都觉得好恶心。

刻意忽视心里的委屈难受，叶清宁揉了揉眼睛，自作主张地替二人今后的相处之道做了决定，总算安心了些，斜躺下来，打算眯一会儿，等天亮前再回床榻上去。样子总得装装，不然陆子安往后在府里更难过了。

折腾了大半夜，叶清宁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床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陆子安暖暖的怀抱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头上，她呆呆地仰起头看向他，熟睡的小白羊神情安祥，仿佛昨夜的不快根本没有发生过。她扭头看向二人交缠的发丝，鼻子一酸，赶紧从他怀里挣扎了起来。

叶清宁向来早起，今儿个已是迟了半个时辰，她起身穿好衣裳，朝贵妃榻上望了一眼，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想来应该不是自己半夜又爬上床钻进他怀里，感觉稍微好受了些，至少他并不是全然不在乎她的。

步出屏风轻唤了声，候在门外的碧洛姐妹便端着水推门进来。动作轻缓地洗漱过后，叶清宁回到梳妆台前，碧洛专心帮她梳着头，碧水却朝跋步床上望去，帷幄遮掩，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便细声问道：“小姐，姑爷还未起呢”

“他习惯晚起，让他再睡一会儿吧。”叶清宁瞟了碧水一眼，想到叶林氏的话和碧水的心思，原本她是很不愿意的，但经昨夜一事，说是赌气也罢，她突然不想再计较了。垂眸敛息片刻，她若无其事地吩咐道：“水儿你留下来，若姑爷醒了便伺候着。”

想来碧水这会儿该不会再没分没寸地和陆子安对着干了，她若是想表现，便由她去吧。

“是。”碧水难得有了小女儿态，斯斯文文地应了声。

“小姐，您不留下来陪陪姑爷吗”碧洛略觉诧异地朝铜镜里望了一眼，仔细端详着自家小姐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这可不像是新嫁娘应有的神情。昨儿个自家小姐脸上还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娇羞，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以前了

“没必要，又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叶清宁略觉烦躁地说了句，顿了顿，暗自调息，让情绪平复一些，才又瞟了眼跋步床的方向，解释道：“先去涌泉那儿看看，回来用过早点还得去账房清点一下，初选虽是过了，但须忙碌的事儿还多着……”

碧洛若有所思地朝静寂的跋步床瞄了眼，心里留了意。梳洗完毕，叶清宁便带着碧洛出了门，碧水小心地吹灭了烛台上火红的喜烛，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房间，视线却忍不住频频往跋步床望去。屋里只剩她与陆子安，若是不曾上心也便罢了，昨儿个听夫人那么一说，这会儿便觉得有点脸热心跳起来。

碧水来到衣柜前，心不在焉地整理着叶清宁的衣裳，不想却突然从中掉下一本小册子来。她皱了皱眉，暗道小姐怎么马虎起来了，若是书册，应留在书房，若是账本，也不该藏在衣柜里。

不以为意地捡起来随手一翻，待看清里面的内容，顿时羞得她浑身发烫起来。她慌慌张张地将小册子胡乱塞回衣柜，明知屋里没有外人，却还是紧张兮兮地四下张望着，生怕被人捉了个现行。

天哪，小姐怎么会看这种羞人的东西是因为圆房的关系吗

羞涩地捂着脸，一屁股坐到贵妃榻上，碧水感觉自己像做了贼一般心虚。想到画面上的内容，她情不自禁地往跋步床又望了一眼，各种绮丽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再想起昨日所见睡梦中的陆子安，她心里突然有种想掀开帷幄再看一眼的冲动。

迟疑地站起身，她盯着跋步床重重的帷幄，在屋内犹豫了一会儿，踌躇地迈着步伐往前行去。

“出去。”

仿佛窥视了她心头所思，陆子安冷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碧水浑身一颤，停住步子，顿觉背后凉透。姑爷怎会用那么冷酷的语气说话她怎么可以生起不应该的想法如今小姐刚刚成亲，若是被小姐知晓她的想法，往后她还会有机会成为他的妾室吗

“小姐让水儿侍候姑爷起榻……”碧水垂下头颤巍巍地说着。

陆子安没有说话，碧水偷偷瞄了帷幄一眼，以为他是听到有小姐的吩咐，便默许了。于是她犹豫地又唤了一声：“姑爷……”

“出去。”陆子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平静话中的拒绝之意却不容置疑：“宁儿若不在，别出现在我眼前。”

碧水本就是个有些心高气傲的直性子，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哪里还受得住尤其那个人还是她刚刚芳心暗许的人。

她转身愤愤地夺门而出，难堪的屈辱感仿佛毒蛇吞噬着她的心，为什么他对所有人都那么随和，尤其对小姐那么温柔，却独独对她如此无情她做错了什么她哪里不如人

帷幄掀开，陆子安面无表情地步了出来，衣衫整齐。他看了一眼碧水离去的方向，心里恼怒的是叶清宁这傻丫头竟然不提防碧水，反而将她往他身上推！当他是什么人

“云雾。”

陆子安朝空气中随口唤了一声，片刻后一个墨灰身影如烟如雾般飘了进来。

陆子安瞟着越发沉默的随身暗卫，沉吟许久，目光转而投到已吹灭的红烛之上，他淡淡地说道：“你到京城走一趟，把红袖秘密带过来。”

云雾迅速抬头望陆子安一眼，又低下头，却没有行动。

“去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本公子也不能避她一辈子。”

“叶姑娘……”

想到红袖过来之后，也不知那要强的傻姑娘是会选择黯然放弃，还是努力争夺，陆子安勉强扬唇，无言苦笑：“赌一把吧。”

云雾嚅了嚅薄唇，道：“公子身边无人。”

“无妨。这儿不是龙潭虎穴，自保足矣。”

“公子……不能放弃叶姑娘么”

陆子安睨了他一眼，突然浅浅一笑，想起叶清宁，眼波中便不自觉地带了浓浓的宠溺，轻声道：“打小你便跟着我，怎不知我这一生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多，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怎能轻易放弃”

云雾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飘了出去。

陆子安目光错杂地看着云雾消失的身影，突然明白了叶清宁打击柳逸君的用心。以往他无所谓时，倒不曾仔细想过是否需要表明态度。而如今他已答应了叶清宁，不会跟别人暧昧不明纠缠不清，自然不能任这个守护自己多年的冷面暗卫，再错下去。

既然对他没那份心，彼此之间绝无可能，何不放对方一条生路，让他早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一时的残忍，总好过经年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