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小姐报名”

随着心直口快的碧水一声叫嚣，顿时打破了青山县衙的宁静。

“啪！”一声惊堂木砸得哐啷响，县令王永福眉毛胡子一翘，瞪着眼道：“公堂之上，吵什么吵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你，总之你……”碧水气愤不已还想争辩，却被叶清宁摆摆手制止了，只好恨恨地跺着脚。

“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今儿可不是在升堂审案，咱们小女子没见过什么市面，万一吓出病来，传出去，对您的官名可不太好。再说大人您身份尊贵，莫非还跟个乡野小丫头计较”叶清宁冷笑一声，说起话来句句带刺，却又叫人发作不得。

她的气愤不比碧水少，心里面恨不得直接叫叶威叶武将这可恶的王永福痛揍一通，打到他服为止。然而若论势力，她又怎比得上对方——哪怕他仅仅是个小小芝麻官冲动无济于事，她只能努力平心静气地找出原因，并说服王永福，让叶家得以参选。

“本大人气量大，不与你们这些无知妇人计较。”王永福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看叶清宁等人。

叶清宁朝碧洛使了个眼色，碧洛会意地点点头，温温一笑，轻盈地步至王永福面前施了一礼，柔柔地说道：“奴婢见过大人。大人向来关照叶府，昨儿个小姐成亲，还是您亲自证的婚，这份情谊叶府上下都铭记在心。可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哼！”碧洛好声好气地说话，让王永福态度稍微软化了一下，再加上确实昨天方收过对方的钱银，口里也曾暗示过报名之事不会有问题，如今反口，多少总有些尴尬。

叶清宁见机也缓和了口气，问道：“王大人，究竟因何叶家不能参选总该有个理由吧”

“圣上有旨，不具备参选资格的商家不得报名。”王永福朝天恭手一揖，十分公式化地回答道：“叶家无后，亦不具一定规模的商户能力，自然不得报名。”

他斜眼飞快地瞟了叶清宁及陆子安一眼，敷衍劝道：“本官劝你还是趁早回去，等过个几年，生了孩子，叶家茶庄和茶园扩大了规模，再行考虑参选之事吧。”

“王大人倒是深明君意啊，连过几年会再选皇商之事都估料到了。”叶清宁讥讽地撇撇嘴，继续道：“您放心，届时我叶家断不会缺席。不过即便如此，本次皇商大选，叶家也还是要参与的，若没有昔日盛名天下的御茶叶家同场相争，这一场大选又有什么意义”

王永福嗤笑一声，捋着胡须摇头晃脑，故作感慨地叹道：“不然怎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唉，多少高门大户百年世族在战乱之年不幸陨落，本官每每想起，也是倍感唏嘘啊！”

叶清宁用力地握了握拳，面对装腔作态摆明了油盐不进的王永福，她该如何威逼利诱才能达到目的

深吸了一口气，叶清宁淡淡地说道：“王大人就不怕清宁去柳大人府上告状要知道叶柳两家向来交好，而可借半子之机以全子嗣之实，可是柳大人亲口提议的。至于茶山茶园茶庄，叶家眼下虽然麻雀尚小，但也五脏俱全。至少在青山县里，叶家不会是排名最后的茶商。”

她牵过陆子安到身前，唇角勾笑：“子安来自京城，又曾四海游历，见多识广，自身亦是茶道高手，有他与清宁携手，叶家收复往日商机，也是指日可待之事。王大人，您若阻了我叶家，那些久居京城往日里最喜叶家香茗的贵人们，便失了重温叶家好茶之机，若是怪罪下来，您，可担待得起”

陆子安不曾想会发生这一出意外，本想低调行事，偏又被叶清宁牵至人前，虽说区区一个小县令是不可能认出他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目前而言，他还不想轻易暴露出自己。然而从双手交握处传递过来叶清宁的真实情绪，却让他心中犹豫起来。

这姑娘，虽然一副从容淡定，成竹在胸的模样，谁知她心里一样紧张害怕，以及强力隐忍着愤怒保持理智。到底只是个姑娘家，若是生在平凡人家，或是家族尚未败落，又怎须如此艰难

不过，这便也是她的命运。正如他自己的命运无从选择一样，该面对的，终须孤军面对。

想到这里，陆子安便漠然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哼，不怕告诉你，原丝绸皇商庆州李家，根本无须从州选开始层层选拔，可直接保送至京城决选。若真有贵人还念及往日的御茶叶家，又怎会连个参选的名额都不替叶家留下”王永福毫不客气地道出现实，随意瞥了眼的陆子安，并不放在心上。

念着一点往日的交情，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叶丫头，你一个妇道人家，既已得觅良婿，倒不如洗去浮华，专心相夫教子为好。念在叶家往日的情面，本官必不会让其它茶商欺你们太甚。”

叶清宁无言冷笑，根本听不进王永福虚伪的关心和空洞的承诺。

见叶清宁不领情的模样，王永福甩甩衣袖，嘲讽地说道：“若你执迷不悟，大可去找你家柳公子告状去。只怕柳大人也不会违背圣意，暗循私情。”

叶清宁心中一凉，从王永福的话中听出端倪，原来此事早在柳大人预料之中，所谓的招赘参选之名，不过是人家眼中的笑话吧

贝齿紧咬着下唇，叶清宁口中全是苦涩，什么破世道，太欺负人了！

“小姐……”碧洛姐妹俩见自家小姐吃瘪，又是不平又是心疼地靠过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侍卫也站在主子身边，握着拳头，只要主子一下令，立刻行动。

不想出头的陆子安眼角睨着叶清宁咬得发白的唇瓣，指尖的凉意无言地诉说着她的心寒，其实这件事随便一想，便知与柳其琛脱不开干系，看来这傻姑娘却是被人摆了一道。

心里面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默叹了一声，陆子安突然细声问道：“宁儿，既是柳大人曾答应的事，何不前去问询一番”淡淡地扫了王永福一眼，他语调不变：“到底是一家之言，难辨真假。”

被他这一看，王永福没来由地感觉背后一寒。他晃晃头再一细看，眼前这个犹带怯生生表情的穷书生，明明是软弱可欺的模样，方才怎会让他有一瞬间的畏惧感呢

想不通也便不再想，王永福仰头哈哈一笑，手指着县衙大门痛快说道：“尽管请。若柳大人真肯为叶家具名作保，报名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时辰不早了，你们要去可得抓紧，衙门酉时准时收工，本官过时不候。”

“好，还望王大人莫再食言。”叶清宁微扬着头，眼神郑重：“酉时之前，清宁必将带上柳大人亲笔作实的推荐信函过来。”

“我们走。”说干就干，叶清宁朝手下四人扫了一眼，牵起陆子安兴冲冲地步出衙门。

两个侍卫身形一闪，率先出去，转眼间便手脚麻利地驾了马车过来。一行人等便匆匆上车，一路狂奔赶往柳府。

马车上，叶清宁感激地望着陆子安道：“子安，方才多得你及时提醒，谢谢。”

“不过随口一言，不足言谢。”陆子安不好意思地一笑，眨眨眼，踌躇道：“不过，若宁儿真要感谢，不如多备几包好茶，还有前日那神奇之水……”

“小姐，原来这就是姑爷不言谢的方式呀，”一心想要活跃郁闷气氛的碧水，故意极夸张地叫起来：“哎呀，要求这么多，还真不知道要是言起谢来，姑爷会提些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呢。”

陆子安顿时局促起来，微张着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细心的碧洛瞥见叶清宁蹙起了眉头，连忙斥道：“水儿，不许对姑爷无礼。”

“什么嘛！”碧水嘟着嘴嘟囔一声，偷瞥叶清宁一眼，便不言语了。

叶清宁脸色淡淡地瞧着姐妹俩，瞧得二人心里直发毛。

自家小姐平时虽然十分好相处，随便你怎么胡闹都无妨，但若真惹得她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想起昨晚叶清宁的叮嘱，碧水心里委屈地想：小姐不会是认真的吧真把姑爷当主子看

见丫鬟们安份了些，叶清宁终于别开眼，朝陆子安认真说道：“子安，虽然你我只是协议夫妻，但既然你做出如此牺牲全力助我，我也不当你是外人。往后你就是叶府的男主人，想喝什么茶，睡到何时再起榻，喜欢去何处，这些都由你。除了品茶相关事宜，其它的我不会过多要求。但有一点，我绝不允许任何的背叛。如果某天我发现你不值得我信任，那么我会收回曾允诺的一切，并且，绝不善罢甘休。”

陆子安望着叶清宁晶亮的眼睛，心里更升起了些许兴致。既然对方宣告了游戏规则，他也不在乎表表态。

微眯的双眸将兴味之色深掩瞳下，沉默对视了半晌，他轻声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