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踪

    “你的意思是……”

    湛秋从没听爷爷提起过这件事，对陆笑闲告诉他的也不敢立刻就信，“我爷爷他，是被这些古董走私贩子害死的？”

    陆笑闲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关于这一点，我现在也还在查。http://m.julangge.com/bid/3521080/”

    他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

    “但你爷爷在死前，确实正在在私下里调查这个文物走私案子。”

    湛秋深深地蹙起了眉。

    他很了解的祖父。

    老人家在古董鉴定行业里浸淫了一辈子，风风雨雨见了无数，哪怕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对这一行保持着赤诚的热爱与执着。

    湛秋还小的时候，老人经常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给他一件两件不怕摔的小物件摆弄，跟他说它们的来历、式样、特征，如何鉴别真伪。还会跟他“讲古”，说宝贝所在的时代，那时的人和那时的事，将故纸堆里的故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而老人叨念得最多的，还是不堪回首的那段屈辱的历史。

    他说家国倾覆，说列强横行，说山河破碎，说民不聊生。强盗们烧杀抢掠，带走无数珍玩古器，随意掠夺华国的历史和文化，竟还敢说“崖山之后无中华”……

    小时候的湛秋还不太能理解爷爷那平静的叙述后的哀痛与遗憾，也不懂老一备鉴宝人对“国宝回家”的执着。

    后来长大了，自己也半只脚踏入了这个行当之中，才知道爷爷的坚持到底有多难，又有多可贵……

    “确实……”

    湛秋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自语：

    “如果是爷爷的话，肯定会去调查的……”

    古玩行当的水很深，也相当暴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资本家可以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

    若是爷爷当真触犯到了什么人的利益……

    “对了。”

    湛秋看向陆笑闲，“爷爷当初说要去水榕山庄，为了去鉴定一件金朝的玉器……”

    他问：“那件玉器，跟你说的文物走私案有关吗？”

    陆笑闲坦诚的耸了耸肩：

    “我不知道，湛老爷子也没跟我提起过。”

    湛秋又蹙起了眉，“那你到底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陆笑闲朝湛秋摊开手，示意他把手机还给自己。

    拿回手机后，他再度翻开相册，点开了另一张相片。

    “这是我的学生。”

    他将一张照片放到湛秋面前。

    湛秋看到那是五个人的合照。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站在正中间，他的左手边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研究员，而身材最高大，长相最英俊的陆笑闲则站在了老人右侧。

    陆笑闲的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长相清秀，梳着高马尾，面对镜头笑得自信又灿烂。

    “她叫李甜甜，是我的研究生。”

    陆笑闲说着，两手轻拉屏幕，将女孩的部分放大，“或者应该说，曾经是我的研究生。”

    湛秋：“曾经？”

    “是的。”

    陆笑闲点了点头：“两年前，她忽然失踪了。”

    湛秋：“！”

    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攒成了拳头，指尖戳进掌心，用力得生疼。

    “李甜甜失踪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

    陆笑闲说道：

    “那孩子家庭情况有点复杂。她爸妈都过世了，从小跟姨妈一起生活，考上大学以后就不肯再拿姨妈的钱，靠助学贷款和奖学金交学费。”

    湛秋问：“然后呢？”

    “李甜甜的成绩很好，是保送的研究生，也是我带的第一个学生。我们这个专业的研究生补贴不多，所以李甜甜会在课余做些兼职，比如翻译文献，给学生补课，或者帮古籍修复室做做裱糊拓印之类的活儿。”

    陆笑闲接着往下说：

    “但后来，我发现她花钱忽然变得大手大脚了起来了。”

    其实湛秋早就注意到，若光看这张照片，李甜甜并不像个得靠兼职维持学业的苦学生。

    女孩脸上化了得体的淡妆，身上穿着漂亮而时髦的套裙，脚上的高跟鞋是当年某个名牌的春季款，一双便要大好几千。

    “我问过她钱是怎么来的。”

    陆笑闲说道：

    “当时她只笑笑说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兼职，所以手头比以前宽裕的一些。”

    湛秋一挑眉：“那你就信了？”

    “自然是不信的。那之后我又问过李甜甜好几次，但她每次都用同样的话来回答。”

    陆笑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失踪了。”

    湛秋盯着他，等待陆笑闲继续说下去。

    “李甜甜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忽然失去了踪影。她自己把出租屋退了，也再没回过学校，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不管是手机、微信、邮箱还是其他的社交软件，都无法和她取得联系。”

    陆笑闲说道：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去了哪里，只有她的姨妈收到了一笔一百万的转账，并附带一条留言：我北上打工去了，不用担心。”

    湛秋问：“你们没有报警吗？”

    “当然是报警了的。”

    陆笑闲回答：

    “可是警方调查过转账记录，确实是李甜甜本人操作的，而且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遇到了危险或是说到了胁迫，她又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有选择想去哪里生活的自由……”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补充了四个字：

    “不予立案。”

    湛秋听得心惊，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沙发套子。

    “后来，我拜托警界的朋友帮忙留意过李甜甜的行踪。”

    陆笑闲说道：

    “但整整两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用自己的身份证买过船票车票机票，没有办理过银行业务，没交社保医保，也没有使用过政府的各种民生服务。”

    说到这里，他看向湛秋：

    “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呢？”

    湛秋想了想，回答：

    “要么她已经死了，要么她这两年都在使用别人的身份生活。”

    “她很可能没有死。”

    陆笑闲摇了摇头：

    “因为警方在调查那桩走私案的时候，曾经疑似发现了李甜甜的踪影。”

    湛秋诧异：“这么说，人找到了？”

    “没有。”

    陆笑闲说道：

    “我刚才跟你说过，警察抓到了几个走私链下游的赃物分销贩子。他们在追查文物来源的时候，在其中一人的店铺监控中看到了一个女掮客，长相和年龄都跟李甜甜很像。”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

    “警方请我去看过录像，但因为是俯瞰的角度，没拍到清楚的正脸，镜头还有一定程度的变形，我只能说，那人看着确实挺像李甜甜而已。”

    陆笑闲在“像”字上加了重音。

    “原来如此。”

    湛秋懂了：“这么说来，你跟我爷爷打听的事，想必就是李甜甜的下落咯？”

    他记得刚才陆笑闲给他看的聊天记录，第一条便是：

    【8月27日10：23AM——你打听的事，我有些眉目了，请回电详谈。】

    陆笑闲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随后他告诉湛秋，自己确实跟湛老爷子提起过李甜甜的事，湛老爷子也答应了会帮忙留意。

    本来陆笑闲也没指望老人家真能找到警察都逮不住的疑犯，没想到他会在8月27日那天接到老人的消息。

    湛老爷子告诉陆笑闲，有个线人说自己确实曾经见过一个女孩，长得很像李甜甜——并且对方正在从事古董二道贩子的生意，手里的“货”来路不明，却都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我当时人在M国，一时半刻回不来，只能拜托我的一个朋友去调查这件事。”

    陆笑闲说道：

    “只是很遗憾，我的朋友还是迟了一步。等他赶到时，线人已经无法联系上那个长得很像李甜甜的女人了。”

    “原来如此……”

    湛秋蹙心深锁，表情分外凝重：“……这听着……”

    他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但陆笑闲是何等的聪敏之人，一下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李甜甜的事，听起来，跟你家的情况有点像，对不对？”

    湛秋眼神一闪，“你连这个都知道？”

    “你爷爷跟我说过，你的哥哥在六年前失踪了。”

    陆笑闲回答：

    “他当时也像李甜甜一样，留书说要外出，就在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消失了……”

    他回视湛秋的双眼：

    “你们至今没有他的消息，对吧？”

    是的，湛家这一代有两个孩子，长子叫湛清，幼子叫湛秋。

    湛清比湛秋大八岁，兄弟俩有段年龄差，但哥哥对弟弟很好，两兄弟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般令人艳羡的存在。

    后来湛清大学考进了首都一所名校，学的是考古学专业。

    湛清很刻苦也很勤奋，哪怕只是个本科生，也经常跟着老师跑课题、做研究，连长假都甚少有空回家。

    毕业后，湛清在爷爷的介绍下进了隔壁T市的一间研究所，一头扎入了野外考古的大坑之中，更是一年到头忙得见不到人。

    ——湛清留书失踪的时候，湛秋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见过自家哥哥了。

    “难怪爷爷会答应帮你找李甜甜……”

    湛秋叹息道：

    “爷爷他……一定也很想念我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