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四格空间里任何东西都是小小的，白色墙壁上勉强开着一块巴掌大的窗户，窗户被铁栏杆隔开，天空也是被切割的一样，门很小，仅仅只能任由一个人通行。http://www.wangzaishuwu.com/328619/

    方程把警帽放到桌角，铺平白纸，拿着一支德国进口的钢笔，开始对苏横波的审讯：“苏小姐，据知情人士向我们提供线索，顾先生遇害，您是第一目击者，当时房间里，只有您与苏先生，是这样的吗？”

    坐在方程对面的苏横波悠闲地靠在椅背上，脱下斗篷，手腕托着它，半悬在空中，望着不苟言笑的方程挑了挑她那螓首的蛾眉。

    方程皱起眉头，放下笔，语气严肃：“苏小姐！这里是警局！”

    苏横波头微倾，朱唇轻启：“热。”

    方程无奈起身，手用力拽过衣服，抖了抖外面沾染的尘，黑更易暴露脏，挂在衣架上。

    “这下您可以说了吧！”方程猜不出苏横波还会玩什么花样，明明才二十出头，身上却寻不见半点少女的芬芳。刚刚经历丧夫的她，脸上也没有半点的悲伤之情。

    “知情人士不都已经说了吗？”苏横波耸了耸肩膀。

    “那您可以告诉我，您所知道的其他线索吗？”方程强压着心中的不悦，继续耐着性子问着。

    苏横波微抬起下巴，淡然地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啪——”

    方程激动得拍桌而起，桌子摇动着，迟迟不肯安稳，他再也忍受不了苏横波的态度，怒斥着苏横波：“苏横波！死者是你的亡夫！你这样消极怠慢的态度对得起尸骨未寒的他吗！外面这么多兄弟每日每夜追查真相！而你！就这样的态度！”

    方程的眼圈也红了起来，不知是因愤懑还是为死者不平。

    “呐，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夫君，顾言祁先生，平生最不喜被不相干的人打扰。谁的好意，谁自己受吧。”苏横波仰头，直视着方程，字字冰锥，回敬方程。

    “苏横波！”方程像是嚼着不碎的核桃样念着她的名字，

    给予苏横波再一次的警告。

    “我累了。”苏横波起身，离开，小高跟清脆回响在审讯室。

    “你给我回来！”方程一把抓住走到审讯室铁门的苏横波，强按在座椅上，扯过纸和笔，拍在苏横波面前，“不说！那就写出来！”

    “我要见孙厅长。”苏横波斩钉截铁的说着。

    方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瞪口呆的望着苏横波， “孙厅长可是科班出身，他的手段，你不会没有耳闻！你确定要让他来？”

    苏横波不再多言，手臂交叉在胸口，静坐在椅子上，瞳孔似散开，目光飘渺得投在纯白的墙壁上。

    这恐怕是方程入职以来，遇见的最难审讯的嫌疑犯，他显得急躁而无奈，桌子上的白纸在他手心里反反复复得揉捏着，狭小的审讯室里静得只有方程的呼吸声与纸的碾压声，最终方程妥协了。掌心的纸团被攥成紧致的球，在白墙上砸出灰黑色的点。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迎来的是孙厅长常有的笑声，“苏小姐，哈哈哈，您还是喜欢欺负老实人呀。方程上任没多久，经验不足，您……”

    “我不要一个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的人来审问我，我为我的人身安全感到担忧。”苏横波打断孙厅长的话，看了眼仍是怒目圆睁的方程，便立即起身，拿下自己的斗篷，慵懒地搭在臂弯，“孙厅长，我累了，我要回去。”苏横波对着孙厅长说。

    苏横波刚想打开铁门，方程便立刻挡在门前，阻挡住苏横波的去路，苏横波微皱起眉目，望向孙厅长。

    孙青庭摆了摆手，示意方程打开铁门，这一举动让方程感到意外，他瞳孔放开，难以置信地盯着孙厅长，这位在他心里无比坚守着正义与职责的老警官。

    孙厅长低头咳嗽着，继续摆了摆手，方程仍然纹丝不动，他要坚持自己的正义，直到孙厅长开了口：“方程！让苏小姐回家！”

    方程不解的反驳道：“可她是重要的嫌疑犯！”

    孙厅长执意放苏

    横波走，方程再无办法，只好不甘心地退让到一旁，打开门。

    “孙厅长，看来你手下可没有继承你的严谨品质。”苏横波不屑于多看方程一眼，迈出审讯室。

    “苏小姐，您是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孙某多说。关于您现在的处境，或许，配合我们才是您最好的出路。”孙青庭摩挲着因为常年握抢，而留下深厚老茧的掌心，他醇厚的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间回荡着。

    “去，帮苏小姐叫辆车，送她回顾府。”孙青庭压着嗓子，低声对站岗的警卫员嘱咐道。

    孙青庭对着自己身旁铁青着脸，可却敢怒不敢言的方程，和蔼笑着说：“方程，有什么不满和疑问就都说出来吧，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就当在家里一样。”

    方程焦急的解释道：“我没有对您的不满！”，随后又有言欲止，“只是……”

    孙青庭拖出椅子，缓缓坐下，点燃一根卷烟，吐着烟圈说：“只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好不容易才把这位苏大小姐请到局里来，什么都没审出来，还放她走了，很不甘心？”

    方程一边将烟灰缸摆到孙青庭面前，一边恭敬的说：“您放她走，肯定有您的理由。”

    孙青庭弹了弹烟灰，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热血的年轻人，的确如苏横波所说，他是个不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并且将心里所想完全暴露在脸上，藏不住任何事情。

    “苏小姐会回来的。”孙青庭把烟暗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回家吧。”

    方程还是心有疑问，不停追问着孙青庭：“孙伯伯，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苏小姐会回来啊？”

    孙青庭用宽厚的手掌揉了揉方程的头，如方程还是小时候模样：“好了，回家吃饭吧。不谈公事了，你孙伯母知道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专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已经二十三岁的方程涨红了脸，跑到前面对孙青庭招手说：“我先去开车，在门口接您。”

    迎接苏横波的是紧闭着的顾家大门和门口

    扫地丫鬟拿着扫帚故意扬起来的灰。

    苏横波叩响那朱红色的门，没有响应，再次叩响，仍是没人开门，第三次，门打开了。

    一盆脏水倾泼到她身上，水浸湿了她的衣服，水很快被呢绒吸食，黑色显得更深，丝锦质的裙子冰冷地裹在腿上。

    “脏的，就该泼到外面去！”拿着水盆的小丫鬟得意的笑着，她却望不着地面那摊污水中她扭曲的脸。

    苏横波并不理会，她提捏着裙摆，走进家门，在梨花亭下被李管家拦住了。

    白胡子的老人从孩提时便在顾家，陪了顾家三代人的成长，看着顾家家业蒸蒸日上，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目送他的小主人顾言祁离开人世。

    老人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他树皮般枯裂的手颤抖着指着大门，声音嘶哑地喊着：“你出去——。”

    在李管家眼中，苏横波是不祥的女人，她一来顾家，顾家祸事接二连三，顾言祁和顾言莫两位和睦兄弟便为她起了争执，随后顾家老夫人羽化成仙，顾言祁少爷出了车祸后瘫痪，接着又遭遇不测。

    突然门外传来马的嘶鸣，马蹄“哒啦”得响着。

    李管家横眉冷对苏横波，不屑一顾地越过苏横波，急匆匆走向大门口：“是小少爷回来了！小少爷！你可要这个家主持公道呀！”

    目似明月，面若清风，穿着崭新的军装，从那匹烈红的马上一跃而下的飒爽年俊便是顾家的二少爷顾言莫，他将别在马背侧面的野山鸡取下，递给小厮。轻抚着爱马，“好好喂他！今天，狩猎，他可是咱们家的功臣。”，随后将缰绳递给小厮。

    顾言莫隔着老远便听见李管家的哭喊声，心里思量一番，连着家中近来发生的事，他已猜出几分来，看着蹒跚而来的老者，紧忙一个健步上前，搀扶住他：“李爷爷，您老慢着点。”

    “小少爷，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李管家紧抓着顾言莫的胳膊，再次忍不住的哽咽起来。

    “您老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怎么就不

    得了啦？”顾言莫从近来，目光就未离开亭子旁那抹黑衣婷聘的身影，笑颜安抚着李管家，眼神示意小丫鬟将李管家搀扶到房中休息。

    李管家哭天抹泪的，不情愿的在小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不时回头嘱咐着顾言莫：“小少爷！你可得主持公道呀！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顾言莫刚陪同林长轩将军狩猎回来，浑身风尘仆仆，一直伺候他的小丫鬟银灵听闻小少爷归家了，火急火燎的把预备好的热水和毛巾端到他的面前，垫着脚尖地帮他理着衣领，展平每个褶皱。

    顾言莫轻嗅着银灵的胭脂香，附在银灵耳畔轻声说：“还是银灵最合我心。”

    小丫鬟脸上立刻泛起了绯红，娇嗔地瞪了眼她们家宁做牡丹花下鬼的顾言莫，从顾言莫手里扯过毛巾，跑回了院内。

    顾言莫故意打趣着：“小蹄子跑慢点，哥哥今天不追你。”诧笑着摇摇头，“可惜胭脂香再醉人，终究还是人间的味道。”

    顾言莫走到紫藤萝花架下的苏横波身旁，见苏横波湿透的衣服，猜想到府里那些人仗狗势的丫鬟的恶行，他侧身移步站到风口处，为苏横波遮挡些风，“嫂嫂，外面风大，小心着凉。别为那些不相干的人，伤了自己的神。”

    苏横波冷笑一声：“如今世道，人人都惦记着那本不相干的人，胜过关心自己。也就只有你最聪明。”

    “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是好心……”顾言莫委屈的望着苏横波，眉是委屈的，目是委屈的，嘴是委屈的，紫藤花见了，怕也是要心疼得合拢起花瓣。

    可未惊起苏横波心中半点波澜，她声调依旧平而淡：“小少爷，您挡我路了。”

    顾言莫也不再自讨没趣，折下一株花开饱满的紫藤萝，放在手心，双手合十旋转着花枝说： “我还是去找我的银灵玩喽~”

    没走出几步，他便停了脚步，转身望着苏横波的背影，笑容不自觉地收敛起来，手心的花也落在了地上，眼底益出紫藤花色的忧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