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三月，天气还是有点料峭，但是毕竟是春天，万物苏醒，护城河边的杨柳象是摆脱了长久的束缚与禁固，在春风中洒脱的跳着舞。http://m.gudengge.com/1786880/人们也喜欢在茶余饭后跑出来在这春风中度一度，来扫一扫心中的闷气。月亮越升越高，护城河越来越安静，最后又恢复平静，只有护城河的水还在静静的流着。李啸炎绕着护着默默的走着，纵使自幼在战场上练就了一颗冰冷坚硬心，可独自一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其最为隐秘的那些思绪仍然被不经意的挑动了起来，心中充满悲哀。四皇子李啸炎正暗自神伤间，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少年，穿着藏蓝色的布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中河中的水，像护城河旁边的有树一样，直直的做在那里，与夜色溶为一体。

    李啸炎正打算转身走开，突然那少年一扭头，便毫无防备对上了，李啸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过了半晌，便转身就走，刚走几步，便听见那少年说“这位兄台，既然相遇，不如坐在这里聊几句”。

    李啸炎犹豫了会，又转身走向那少年，走到那少年旁边，便学那少年那样，坐在地上。两人又坐了半晌，谁也未出声讲话，李啸炎本是不善长聊天。游梦想讲，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她坐在那里，突然不知为何一回头便看见了李啸炎，借着月光，她看得很清楚，那张脸在脑海中，与前世那张脸重合，李炎，她在心中默默的念了那个名字。她在前世，并不见得有多喜欢李炎，可是自从来到这世，她却老是在心底暗暗的想他。她看他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她了，或许李炎是李炎，李啸炎是李啸炎，只是长了同一张脸而已，但是她还是心生亲切感，她看到他坐在自己身边，心中觉得很欢喜。

    李啸炎见游梦叫住自己，等他过来，却一声话都不响，继续盯着那河水看，心想这人也真奇怪。便也不说话，学着游梦看着那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游梦便在心里更加肯定，这个人不是李炎了。以前李炎不会让他她这样沉默的，他会想各种话题与她聊，以前的李炎是阳光的，而身边的人却是沉静的，沉静的让人觉得有点冷。

    但是游梦见着他坐在自己身边就莫名的心安并伴有一丝丝隐秘的欢喜，有时人与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只是一眼，便觉得那人是自己喜欢的，不管那人是谁，品性是怎么样，是否会让自己幸福，就这样沉进去。当李啸炎坐到游梦的身边，游梦骤然加速的心跳就让她清楚的知道，她与他大概是会纠缠在一起了，她喜欢他，没有原因，她知道他是四皇子，李啸炎，与李炎长着同一张脸，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而李啸炎对她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一个姑娘。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她心里在这月圆的夜里，仿佛抓住了些什么，带着莫名的归宿感。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她为何要来到这世界，要干些什么，可是从来都没有人给她任何提示。后来，她便不想这些问题，也不敢想这些问题，所以她让自己忘记这些问题。后来她真的不再想这些问题，她也没时间想这些问题，她为自己找了很多事情，闲时也是倒头就睡，只是偶尔做一些梦而已。五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习惯了这种生活。但习惯是习惯，但道底是她强迫自己习惯的，违了自己本性，这种习惯让她压抑，让她恐惧，让她不甘。这时，她隐隐的有了一丝丝的期待，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虽然觉得旁边之人有些古怪，可是坐在他身边，却有着莫名的放松，还有些莫名的温情，他好久不曾这样让自己这样放松过，让自己心软过。他生下来便没有母亲，自打他记事以来，他总是用防备的姿态来面对这个世界。他从来不敢让自己的心有一丝丝的柔然，对别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从来不可怜别人，因为他不想别人可怜自己。之前他防备着敌人的刀剑，只求自己活着，之后他防备着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兄弟。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的，他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可是他偶尔也会有自己的小情绪，这些小情绪如蛆附骨，总是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扰乱他的情绪。所以他看似沉静，内里却深深的埋着纷杂惶恐。而现在，他却很心安，无由来的心安。

    “你觉得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又将流到哪里去。”游梦还是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不知道。”李啸炎淡淡的说，他听游梦问了，就按理所当然的回答了，并没有觉得旁边的人问这问题奇怪，也没有想游梦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我从一出生，父母都不喜欢我，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我是个世界多余的，他们都当我是空气。我有想过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可是他们也从来没有为难我。如果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我又是谁亲生的。没人告诉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游梦淡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这些话，她在心中说了好多次，却从来没有说出口。

    “我母亲在我出生那天就死了，我父亲很忙，没时间管我，我从小都得独自面对生死，现在我父亲也不喜欢我，这很好，正好我也不喜欢他。”李啸炎用与游梦同样的语气说道，这些话，他偶尔在心里说过，却从来没有说出口。

    “原来你也这般可怜。”游梦仍然盯着河水，她想扭头去看他，但是她没有，她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她想着他从小也是没人疼爱的，那时的瑞帝忙着到处征战，自己就忙不过来，当然是顾不上他了，他只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而他从小就要直面血淋淋的杀戮，便觉得他真的很可怜，她很心疼，想给他一个拥抱，然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李啸炎心里颤了颤，从来没有人把可怜与他联系在一起，在别人眼中他是四皇子，他是从八岁便上阵杀敌的英雄，天才。他也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对人用这样平静的语气来讲自己可怜，他也从来不喜欢别人可怜自己。但是她说了他可怜，但是他不生气。他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她，只见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圣洁而神秘。

    “或许没有人是不可怜的，只是没有人愿意以伤口示人。”游梦见李啸炎半晌不说话，于是又说了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话。

    “所以我并不是可怜的，是不是？”李啸炎说道，他的眉间的抑郁之色一下子淡了许多，有些释然。这些年，他一直自怨自艾，是的，虽然做为皇子，但他的内心一直在自怨自艾，总觉得命运待自己不公。此时却因游梦的一句话而豁然开朗，是呵，又有谁没有一点不能宣于口的事，又有谁不在阴暗处暗自舔着自己的伤口。

    “是的，各人有各命，失去的终会得到补偿，得到的终会付出代价。”游梦轻声说道，这些年，她一直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来鼓励自己，让自己对生活不致以太失望。这些年，她也确实得到了许多，不管是不是她想要的，但是终研是她得到了，所以她并没有理由有怨言。

    “很沧桑，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李啸炎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游梦低声说道。

    然后就是沉默，两人很默契的都再没讲话，一是因为他们都是倔强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二是话到此时却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可是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因为这个沉默而感到任何尴尬和不适。几年以后，游梦回想今日之事，她觉得这是她与他相处的最坦诚，最有默契，最愉快的时光，留给她的，只有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叹。

    后来游梦便睡着了，睡得很安稳。第二天她醒来，他已走。他没问她是谁，他觉得没必要，他觉得他以后不会再与她相见；她也没问他是谁，她知道他是谁，她肯定她与后还会与他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