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最初讨伐瀞灵派无功而返，浮生已经在外漂泊经年，始终都是浑浑噩噩的。http://m.baijiawenxue.com/chapter/1343553/他感觉自己无法面对任何人，但其实整体而言只不过是回到了最初，斯人在这世上，和自己师门仿佛天生不合！

但自己没法强迫他心甘情愿委曲求全，明知师门的人不是东西，但正道大局，说穿了人类就是这个德行，自己也没法改变。

谁是谁非并不好讲，难道斯人就没错？他那么自私，毫不顾大局，我行我素。

可是天底下的所谓名宿前辈人物，好一点的倚老卖老，仗着年纪大拿不是当理说。

年纪大一旦成了可以肆无忌惮的理由，那这天下间也就不用奢望还有能讲的道理了。

可是，一个没有是非，没有善恶的世界，还能剩下些什么？他想不通，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师门偏偏要建在这么高的山上？这么多台阶，自己上下都如此辛苦，一般人岂非更加艰难？

这领袖江湖千余年，声势无两的广成正教，若不是亲眼看到谁又能想到如此江湖圣地会有这般破落的一天？

虽然百余年前的那场灭门景象已经无从考证了，但这似乎就是没见到就可以不相信的幸运……！

金源宫正位上，此时端坐着那位人间仙尊，对于现在的人他到底是谁其实的确一点都不重要，可对于这个世界却事关存亡。

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徒二人，此刻相隔十余丈的宫道对视。浮生心里很清楚，那就是自己的恩师。可又有点茫然， 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恩师……

人皇缓步走过他身边，来到大门口遥望远方幽幽叹道:“浮生，为什么你还是不开窍呢……？”

浮生浑身一震，猛然转身。人皇脸上浮起淡淡笑意:“一千多年前，当我看到琳琅，看到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那一刻，你知道吗？我当时和你现在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也许你不愿承认，因为没有真正经历过所以不能理解！当时的我也一样，辛辛苦苦为了这个人间拼尽一切，可那些自诩高人一等的修士，只要没有危及他们的切身利益，根本不会看一眼他们口口声声说要保卫的苍生。当我再见识到灵族存在，更清楚的认识到人类是多么渺小，在天上的神仙们眼中自然更加微不足道。可他们明明那么强大，却不曾有一次在灾难发生前就去消弭隐患！但当时琳琅对我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不懂，可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她说人间的灾难，其实我也有一份责任……”

浮生听着缓缓道:“当时的您，毕竟是人间君王！”

“不完全是！不过当时我和你想的也一样。而那一战后，人间可谓满目疮痍，我觉得人们需要修士的力量，所以我希望可以号召各门派一起同心协力帮助世人造福。但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反应吗？他们说自己为了保卫人间已经死伤惨重，不愿再干涉俗事。但你知道吗？当时江湖各门派死伤最惨重的一战，是他们争夺首领的时候。其实面对那些大妖巨魔，就算是广成子也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可为了独占功劳，他们时候居然把我设置对抗妖魔的四大要害，不断的排挤打压最终称为邪派！但其实我知道你早就明白，这一切就是最真实的人性！”

浮生凄然苦笑:“贪婪、自私几乎是人类通病，与生俱来的本质，但并不是因此就能断言人类存在就是恶吧？”

人皇仍旧追忆一般道:“江湖各门派闭门造车，而人间又到处都是烽火连天，我真的不甘心！所以即便使用禁术，我也拼命不让自己进入轮回，哪怕魂魄被归入了异域。而在那，我看到了更加残酷的景象。可同时我也发现了，妖魔在相同的情形之下，所有反应和举动其实和人类一模一样。我突然就顿悟了，事实上人和妖魔本质都是相同的，没有很多区别，艰难困苦中也都是一样去拼命挣扎。所以，当危及整个世界的灾难到来，自然不会只是 某个人的责任……”

浮生有点恍惚！这种说法基本就是陈腔滥调，现在说有什么意义？

人皇看了他一眼:“你没听懂……？其实我也是终于找到机会从万象迷窟逃出来，再次遇到琳琅，才突然明白了她当年所说的意思！几百年后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结果也没有什么变化，妖魔和曾经一样，人也是。没有谁更善良了，也没有谁像是更邪恶了。所以我突然明白，真正错的是这个世界，是从未改变过的刻板秩序！当人类面对妖魔肆虐，人世间不断有生命消亡的时候，那些制定规则，掌控秩序的神仙在干什么？看戏？只有那么几个幸存的可怜灵族还在坚持他们的善良和正义，但那一刻却只显得无比可笑，可悲！所以，我决定要改变一切。选择玄宗和荆浩凡的理由一样，都是以为他们是这世上最贪得无厌，而且最努力上进的人……”

浮生感觉有点难以接受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用，可人皇十分自然:“你说的没错，贪婪和自私基本上是人类，甚至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质。但有时候更多人是因为恐惧，或者懒惰不愿付出而已！可他们两个为了认定的目标，可以付出一切，坚持不懈。也许有人只看到了他们的邪恶，却完全没发现他们远远优于常人的美德……”

“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这也能算是美德？”

“但如果他们成功了，你确信这个世界在他们的治理下肯定不会更好吗……？”

浮生愕然！对绝大多数人，更多时候关注的始终是“立场”，既定的刻板规则。

但是否一个真正仁义盖世，慈悲善良的人就真的能让所有人幸福？反之，阴险无比是不是就必然会让世界，让所有人都陷入水深火热？

而人皇知道所谓:灵丹，就是从万象迷窟尽头的异域。但囚禁琳琅两百多年却始终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研究出来，直到发现琳琅和荆千尘相恋生下了孩子，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可那时候他明白了祸根在哪，只是却感到对琳琅的怨怼，因为他觉得琳琅和所谓神明一样，既然早就明白一切根源去并未设法去改变。

但接着，他也发现了不太能怪琳琅，因为他知道了灵族的根本弱点，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战斗。

而其实琳琅剩下孩子后本来是有机会真正实现完全肉身的，但却因为意外没能幸免。其实乃时候人皇已经后悔了，因为他觉得即便自己没什么用，如果能早知道真相或许可以设法与琳琅拥有一个孩子，将希望寄托在其身上。

浮生疑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为什么不能和他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也许最后可以有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他问出这种话，一来说明还是没有真正认识到人的本质，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还是不够斯人明白！

甚至对于人皇而言，自己心里明镜一样，其实自己花了千年才终于看破的真相，斯人好像早就了然了！

而事实上人皇自己也是不久前才突然意识到，就好像荆浩凡为了自己的野心，他根本半点不在乎任何人的牺牲，甚至不惜亲手残害骨肉血亲。如果处于同样位置，人皇发现自己不一定能比他更善良一点。

虽然他也觉得如果斯人是自己的儿子，或许自己能够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让他去成就不世奇功！但这一来人皇就突然明白了，琳琅昔日所言他的责任，正是因为即便想着要改变世界，但其实连自己也根本从没改变过。

人会变很正常，而变的方向并非无法预测。斯人则是早就看透了这点，人终究是人，而人皇自以为超人一等，可其实他所有的行为，心性根本并未能解脱人的本性。而这一点，其实千年万年，亿万年前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对人皇而言，即便此刻他心里也并未感到斯人多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明知道了自己的弱点，可终究无力去改变。

到最后，说起来人皇收浮生为徒还真是偶然。那时候他本也的确是想去寻找些超常灵力，可却偶然发觉了一个毫无灵力的人，正是浮生！

灵力也分很多种，但几乎完全灵力隔绝的人皇也从未见过。即便到了今天，他也不知为何。而浮生虽然灵力绝缘，却并未影响自身的能力。思来想去，人皇对他的异常也只能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浮生对这些并不很在意，但他总算明白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可能停下。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归根结底，可能这一切就只是因为他、斯人这样本不该存在这世间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