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竹昏睡之时，海面上却不平静，而且是一天比一天不平静。http://m.chunfengwenxue.com/1382662/夷人的海船断裂之后，浮木布满海面。这引起了渔民们的注意。这是居住在一个海岛中的渔民，他们在夜间看到大海远处火光冲天，知道有船舶出事。想出海去救，无奈夜黑风高，暗礁密布。等到天明时分，大家开船出海时，海面上只留下零散破碎的浮木。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活人，也没有一具尸体。

    “也许昨晚他们坐着小船逃生去了。”大家心里想。

    既然这样，这海上的浮木真可谓是一笔小小的横财。细小的木块可以烧灶火，大点的木块可以做船桨，更大的木材简直可以做几条小船了。渔民们收起了收人的急切心理，开心地打捞浮木。

    第一天，满载而归；第二天，还是满载而归。到了第三天，风云突变。海上风和日丽，却凭空掀起了巨浪。浪头犹如一座座山头，连绵相延数十里，相伴而来有低沉的轰鸣声。忽然间，这一连巨浪却沉入海面，只留下一团团白色的水沫；忽然间，巨浪重新出现，像重新列阵一般，整整齐齐地轰鸣着开进。海鸥海燕惊慌地发出怪叫，四处涣散。

    “龙兵来啦——快回船——”有渔民大声喊。

    渔民们抛下碎木，急急地划动船桨，飞快地向岸边驶去。

    岸上也挤满了人。“龙兵来了——”像一声警报，让所有的岛民全部出来了。大家帮助把渔船拖上岸，然后人挨着人，挤在高处，眺望大海里发生的奇景。

    “往年龙兵不在这个时候出现啊？这是怎么啦！”有人问。

    “这龙兵跟以前的不一样，浪头更高、长度更长，离岸更近。”也有人说。

    原来，龙兵是大海里的奇景，是大型水族的大规模迁移。它们列队而行，掀起大浪，有时会持续几个时辰，有时能持续一天一夜。水族走完了，海面就恢复平静。但是，大型 水族生活在水深的地方，靠近多礁石的岸边从来没有发生过同，那样会使他们搁浅的。所以与海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渔民，也没有近距离瞧见过“龙兵”，也不知道“龙兵”到底是龙还是鱼。而眼前的龙兵，却离岸很近，能够看出浪头下大型水族的鳞片发出的闪光。

    龙兵走到碎木漂泊的地方，就不再前进了。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只见，龙兵巨浪绕了个弯，开始在海面盘成圆圈。圆圈越围越紧，越围越快，大海中出现巨大的漩涡，海水被抽空，海底见到了天日。

    “哇——”岸上的渔民看得目瞪口呆。海底见天日，那是海枯石烂亿万年难得的情景。这是福？还是祸？是凶？还是吉？很多人已经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口中念念有词：“龙王爷爷，龙王爷爷……”

    人群中有一人看得十分投入，他的穿着与短衣短裤的渔民不一样，是一派儒士的装扮：峨冠博带，羽扇纶巾。他是本地的教书先生，人称海阳先生。海阳先生的内心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了，但他没有害怕，更没有下跪，脸上反而溢出得意之情。

    正当龙兵盘空海水，露出海底之际，远远的海平线上急速地冲来另一队龙兵。这一队龙兵头部的浪头十分宽阔，像高墙一般直立着，直直地向先前的龙兵圆阵冲击而来。只听见“轰”的巨响，圆阵被冲垮，滔天的浊浪飞向天空几十丈，海水重新注入漩涡之中。巨大的冲击力把海水推向岸边，站在低处的渔民们被海水冲倒，人们七手八脚地互相搀扶，拼命向高处逃跑。

    “这是两队龙兵在争啊！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有个老渔民大声说道，同时跪倒在地，向着龙兵方向磕头。妇女老弱都跟着磕起头来，只有一些年轻的胆大后生，还在提着脚尖张望着。

    海水变得暴躁了。巨浪互相拍打，大量的海水抛向空中，又像暴雨一般落下。两队龙兵已经胶着在一起，海底下进行一场看不见的厮杀，猩红的血水不断冒出，扬起的浪头变成了红色。

    突然间，两个巨型怪兽腾空而起，一个形长似蛟龙，一个身阔如大鳌。鳞光闪闪，在空中绞在一起。暴烈的吼声摧山裂海，岸上的居民吓得磕头如捣蒜。连一贯儒雅的海阳先生也惊得面如土色，勉强保持着镇定。

    空中缠斗的怪兽轰然落回水中，这一次发出的声音中夹杂着巨石崩裂的声响。原来它们在打斗中游到了暗礁浅滩，双双搁浅，竟然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只能挣扎着晃动身体。此时，大量小浪头急急地向它们奔来，一波接着一波。水位被掀高，两条巨兽重新回到深水区。

    巨兽似乎没有力气争夺了，两队龙兵各自向来的方向游动，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海面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许多体形巨大的奇异水族，漂浮在海面上。它们是刚才龙兵争夺中，被海水拍死拍晕的水兽海鱼。

    “快去抓鱼啊——”人群中有人喊。面对上天给予的食物，人们追逐利益的欲望猛然升起，刚才被龙兵吓得神志不清的人，立马收拾渔具，争先恐后地下海去了。

    ……

    大竹在漆黑的海底昏睡着，气息越来越弱，不过多久，他就会在睡梦中死去。突然，传来“嘣嘣”的声音，那是砂石击打铜鼎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成了一阵阵轰鸣。大竹被吵醒了，第一感觉是疼，全身上下的伤痛，接着是脑袋难受。大鼎被敲击形成的巨响穿过耳膜而造成的。再接下来的感觉是气闷，大竹觉得这是一种钻入多年没有启封的地窖中的感觉，大口呼吸却依旧气短。大竹只有疼痛与难受的意识，却没有办法援一下身体。

    突然间，大鼎转动起来，一股急流钻进了大鼎，把它推翻。大竹像被吸住一样，从鼎中像一块破布一样抽出，急速地升上海面，接着又随着一股水流，高高地抛向天空。大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刺眼的光线，海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他惊奇：无数鱼虾在水面上挤在一起，自己掉回大海的那一瞬间，仿佛落在一张软垫子上。随后，山一样的大浪在身边升起，又劈头盖脸地压向自己。大竹的鼻子嘴巴都被灌进了海水，身体被压到水下七八尺。跟他一起沉浮的是无数水族，大竹感觉自己要被挤成鱼干了。

    在起伏的波浪中，大竹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渔民们兴高采烈地收获着。不出远洋捕鱼，不用冒险深海，却能鱼虾满仓，这真是分外的幸运。渔船中堆起了小山，压得船体快要下沉，这时，渔船才返航一次，在岸上匆匆卸货，之后，继续回来捕捞。

    海岛上男女老少，只要能走得动路的，都拿着竹筐、渔网到岸边来了。海面上的鱼儿太多了，漂浮到岸上的就很多。只要随手一取，就马上可以装满竹筐和渔网。

    海阳先生不是吃打渔这碗饭的，他是岛上唯一穿长衣，摇羽扇的，自然不会挽起裤子下水捉鱼。何况，他现在想的是一件大事。

    “事出反常，天道有变。”他想，“海底朝天，乾坤倒转。”

    他找到一块石板，掏出几枚铜钱，撒在上面。只见五枚是正面，一枚是反面。

    “上爻为六，初爻至五爻皆为九。这是一个‘夬’卦。这是要下决心了。”海阳先生暗自沉思，“‘夬’卦说的是‘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如今天下纷纷，隋室将覆，正是天下英雄扬名于‘王庭’之时，但自己力单势孤，不可用强，这就是‘不利即戎’，那么该怎么办呢？何处有‘利’而可‘攸往’呢？”

    海阳先生收起了铜钱，低头深思走向学馆。

    ……

    海面上依旧人声鼎沸，人们忙着捞鱼。突然之间，有人大喊：“看，有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家发现一具大鱼的背脊上趴着一个人。他的身体上有深深浅浅很多血洞，双手却插进了鱼肉里。原来这个正是大竹，他在海浪中上下折腾，与鱼群相撞，为了不被撞成肉片，他死死地抱住了一条大鱼，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指抠进到鱼肉里面。大鱼死了，被抛在海面上，也把大竹带到阳光下。

    见难则救，是渔民的一贯做法。大家把血肉模糊的大竹抬到一艘渔船上，用手探了探鼻息，好久没有感觉到；捏了捏脉搏，丝毫感觉不到。

    “可惜，可惜。看他的样子应该死去没多久。”一个渔民说。

    “是啊，要不是‘龙兵’那么闹，可能会活着。”另一个渔民说。

    “要是没有‘龙兵’，你哪里来的鱼。今天你捞的鱼最多，可以卖很多钱，你阿愚总算有本钱讨老婆了！”另一个渔民笑道，引起了大伙的哄笑。

    “真的吗？要是我能讨到老婆，我去给他买个棺材好好地安葬。”那个叫阿愚的人说，他是个年近三十的汉子，因为多年风吹日晒，像有四十出头。

    “阿愚，你这个想法好。”又有渔民大声说，“你替人收了尸，海龙王一定会记得你的情，一定会保佑你的。”